几乎所有的家族成员出生后,他们的父母在替孩子寻找专业的育婴保姆之前,首先要找的就是一位专业的可靠的心理医生。
这位医生会在孩子出生后和躺在摇篮中的宝宝见上一面,此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会以这个婴儿作为为之工作一生的对象,以对方的精神健康问题为己任,默默付出无数的心血。他们会在孩子刚刚启蒙的阶段,以亲戚亦或者邻居家大哥哥的身份登场,自然而然出现在孩子的身边,用这种方式潜移默化成为对方心中最亲近的人。直到未来某天这个孩子遭遇迟早会遭遇的困难,急需一个倾诉对象,他们便会站出来,用自己十几年来对这位孩子的了解,一点一点引导着对方从阴影中脱离出来。
这种治疗对于能够轻易看穿人心、很容易积累“罪恶与污秽”的戚文一族而言,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且漫长的事情。并且不可避免的会陪伴着他们一生,直到尽头。
其中最关键,同时也是最紧张的,便是他们十二岁离家,一直到三十岁成婚之前的这一段时间。
每一天,医生与患者,都在时刻与世界之恶进行着一场长期的拉锯赛,稍不注意控制,戚文人便会被邪恶朝着深渊的方向拉近几分,他们必须集中精力去控制好自身的心灵,竭尽全力抗拒着污染,才能够勉勉强强挣扎着停留在人间,而不至于瞬间坠落谷底,变为废人。
医生看着眼前这位习惯性将自身融入于冷漠之中的男人,脑海中回忆起对方年少时的模样。
那曾是一个活泼的、开朗的少年,他出生于家人的关爱之中,生长在优渥的物质条件之下。每一位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是他家人花尽心思,从世界各地寻找而来的存在。这些人善良、温暖,对少年充满了关心。心灵上从不出现任何负面的情绪,世界美好的仿佛不是人间。
生活在人造乌托邦里的少年,耳濡目染之中,初步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或许还不算很牢固,但至少足够深入人心。小小地盘会成为少年接下来面对世界的基石,帮助他们不会被庞大的世界洪流所淹没。不论外界如何的大雨滂沱,至少他们还会有一块落足之地,是他们不会在汪洋中迷失自我。
美好的十二年很快过去,十二岁的生日一过,戚墨雨终于能够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走入更加广阔的、未知的、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宇宙。
他第一次接触的外界,是一座私立的精英学校。
这位脸上写满了天真无邪的少年,用新奇积极的目光,望着眼前这前所未有的环境,如同海绵吸水一般,浸泡在“思维海洋”中,被动接受着来自外界的“水源”。
与过往十二年,那透明没有任何瑕疵的“水质”相比,这里的水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妙的颜色,或清澈、或浑浊、或温暖、或冷漠。戚墨雨从未感受过如此缤纷多彩的世界,这种惊奇有趣的世界,使他心灵上遭受了一点小小的冲击。
当时的少年与“关系很好的大哥哥”进行“聊天”时,脸上写满了欢喜的色彩,他说他能够接受这样的世界,甚至觉得能够看穿人心的他,因为这个能力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使自己成为站在绝对不会被欺骗、被伤害的那一方的成员。
少年戚墨雨骄傲的说:“我可以看见那些脸上带着笑容,试图用各种手段接近我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们看着我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我家族的名字,心中思考着的都是如何利用我来实现父母叮嘱他们的要求,我可以根据这个决定如何选择交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医生询问戚墨雨是如何看待身边的人事物,心里最大的想法是什么,戚墨雨嘻嘻一笑,回答说:“我觉得他们很幼稚,很可笑。就比如我今天看见的事情吧,有两位同学为了争夺某位同学的芳心,私下里使用了很多的手段,比如说命令手下去殴打对方,拉动周围同学去排挤这个人,亦或者拜托父母去攻击对方家族的产业,两个人看见对方都恨得不得了。我很好奇能够让他们争抢得如此恶劣的,在他们心目中美好宛若女神的存在,到底是怎么样美好的人物,于是主动过去和那个人见了一面。但事实上……”
戚墨雨耸了耸肩,对医生笑话说道:“这个人见到我之后,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以及她能够借助我的力量去做到的事情。我甚至……”
说到这里,戚墨雨脸红了红,显得有些犹豫,似乎是难以启齿。只是面对眼前大哥哥那双充满了包容的目光,好像他能够认真倾听所有戚墨雨说出的话语,态度十分积极友好,戚墨雨克制不住内心倾诉的欲望,与医生说道:“我看到她在幻想我身体的模样,还有她之前亲身‘实践’过的某些非常放荡的‘姿势’,遐想如果这些手段使用在我身上,是不是会让我神魂颠倒。说实话,我当时有感觉被冒犯到,甚至觉得很恶心,毕竟她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太让人作呕了,我只是她第一次见到的人!她却拿我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这么的‘使用’……”
医生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种事情会让你感觉到不适,或者留下心理阴影吗?”
少年戚墨雨仔细思考了一下,说:“现在提起来,的确是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我,我以前从来没去刻意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想到第一次看见异性的□□,竟然站在人来人往的学校走廊上,通过这种方式看见。那形状真的有点恐怖,粘腻腻的,就好像……”戚墨雨捂着嘴巴,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选择主动换一个话题,与医生笑着说道:“我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只是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她看样子好像还挺遗憾。回到班级之后,我看到了那两个同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们我所看到的事情。”
“你做的很对。”医生说道:“你要知道,你口中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的分量。如果你当时告诉了你的那两位同学,他们喜欢的对象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肮脏龌龊的存在,他们会因为你的身份,立即相信你所说的话,然后这个消息就会从他们的口中迅速扩散至更多人的耳朵里。那位女生或许会一辈子背负上淫乱的标签,生活在你所塑造的阴影里,被无数的人议论鄙视。”
“是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将这件事存在了心里。”戚墨雨耸耸肩道:“这样的事情我每天都会见到无数起,基本上我都会按照你还有母亲他们的嘱咐,放在心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有时候会有点憋不住。看到那些包藏祸心的家伙一次次的站在我面前,用虚伪的笑容和没有一个字可以相信的话语,去试图愚弄我、欺骗我,我真的很难控制自己暴躁吼叫出来的欲望。他们太烦人了,嘴里说的话、和心里想的话,完全不一样,甚至还会有人故意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一直在重复着攻击我、恶心我,不断说着下三流的话语,用这种别人看不见的方式来伤害我,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事情。”
医生微笑着说道:“我很高兴能听到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希望这能够让你感觉轻松一些。”
“当然了。”戚墨雨笑嘻嘻道:“我喜欢和你说话,这会让我感觉舒服很多。”
“总是将心事埋在心底会让自己变得抑郁,你需要一个将它们排解出来的出口,这样会让你放松下来。”医生说道:“我知道你或许会因此不愿意与同学们进行接触,但每个人都是通过这样一次次的挫伤、一次次的成长,来强大自己的心灵。就好像你刚才说的那两位争风吃醋的同学,他们在不久后的将来,也会察觉到自己心爱的女生,她纯洁美好外表下,真正的心灵。这个事实或许会让他们遭受打击,这个打击可能会让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颓废不振,但同样的,这样的经历,可以让他们牢牢的记住这个教训,从此以后在寻找恋人方面,变得谨慎许多,不会再那么轻易的付诸真心……你只是,比他们经历的更多了一些,这是困难,同时也是机遇。一个让你快速成长起来的机遇。”
“我明白。”戚墨雨微笑着道:“虽然这些事情让我感觉到恶心,不怎么希望面对,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同样还是有美好的事物存在的,就像我过去那些年所见到的那样。我不至于因为这些人、这些事,就陷入一蹶不振的地步。”
“我很喜欢你的思考方式,这非常的积极,继续保持下去。”医生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今天晚上将会与父母一同进行生日晚宴?”
“对。”戚墨雨回答道:“在宴会上,他们会将我介绍给他们的朋友,告诉大家,我将会是家族的继承人。”
医生听后,嘴角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淡,他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戚墨雨的额头,对他道:“生日了,你又长大了一岁,希望时间能够走得慢一些,让你能够不那么快的成长起来。”
戚墨雨隐隐感受到来自医生的关心,他缓缓闭上眼眸,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咧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医生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医生轻声说道:“或许我会过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会……”
戚墨雨高兴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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