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甘露殿亮起了灯火。
华真道长被带到偏殿,手脚上还带着镣铐,沉重的铁链拖行在地上,发出粗糙又刺耳的声响。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年轻皇帝,连日来的恐惧和疲惫让他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一下子哀哭出声:“陛下!陛下饶命!”
燕云朝眉梢轻挑:“道长这是有办法让朕获取到那个人的记忆了?”
“有!有!”华真道长语调急切,一脸坚定,就差指天发誓,“既然陛下已经感知到他的存在,那就一定是有办法的!”
燕云朝“哦”了声,撩袍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随意道:“那你看看吧。”
两侧押送华真道长的官差上前,为他解开了手脚上的镣铐,而清平观牵涉到的其他道士,也纷纷在深夜被请了过来。
燕云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道士布置做法,一面不忘叮嘱福忠:“去盯着皇后那边,别让她醒了。”
福忠躬身应诺。
燕云朝拿起白日未曾批完的折子翻看,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华真道长那边才停下了动作。
燕云朝瞥过去一眼,却见华真道长的神色并没有意料中轻松,反而有些凝重,甚至是忐忑地,朝他这边小心看了过来。
燕云朝合上手中奏折,眼眸微眯:“不行?”
“贫道确实……也探知到了另一位陛下的踪迹……”华真道长像是憋着一口气,语气缓慢又犹豫地说,“但贫道……似乎无法接近,更遑论说什么融合记忆……”
燕云朝慢条斯理地转了转左手扳指,不在意道:“没事,慢慢想。朕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华真道长短暂地舒了口气。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恰好是皇后娘娘该要生产的时间,礼部之前将大典日子定在了皇后娘娘生产之后的两个月,估摸着陛下也是想要在大典之前,得到另一位皇帝的记忆。
华真道长此时不敢揣摩皇帝究竟是如何想的,还要不要让另一位陛下消失,还要不要与另一位陛下融合。但他想起方才在法事中窥探到的另一抹魂魄,只觉得震惊,让他慌乱,根本不敢说给眼前的陛下听。
如果说一开始是眼前的陛下占据主导,而皇帝刚登基时的那一次混乱,导致另一位陛下拥有了与其一样的力量,那么现在,华真道长惊慌失措地发现,另一位陛下的神魂似乎已经强大到足以压制眼前的皇帝,他根本就难以靠近……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使得另一位陛下还在沉睡,因此才迟迟没有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人一开始不是只是一缕残魂吗?那样的疯癫、举止张狂,为何还会这样……
燕云朝起身往外走,淡声吩咐:“都退下吧,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朕禀报。”
华真道长收起思绪,忙不迭躬身应道:“是。”
燕云朝出了偏殿,踱步向寝殿走去,福忠正巧这时脚步匆忙地从殿中出来,瞧见皇帝,快步上前小声道:“陛下,皇后娘娘醒了!”
燕云朝微微一顿,抬目向福忠身后望去,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前朝他看过来的明恬。
燕云朝大步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燕云朝一把握住她垂在腹前的手,触摸到一片微凉,他皱起眉头,打量着明恬的装束,“也不披一件外袍?”
明恬顺着往偏殿的方向看了看。
“似乎是华真道长他们,”明恬问,“陛下何故深夜召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云朝捏着她指尖的手紧了紧,他沉默片刻,拉起明恬往室内走,直把她送到榻边坐下,捞起一侧的披风给她裹上,才淡淡道:“朕做了个梦,就让他们过来看看。”
明恬一听,顿时就想起自己时不时梦见的场景,有些惊疑地看着他道:“陛下也梦见了?”
燕云朝“嗯”了声:“毕竟是朕从前经历过的事,能记起也是好的。”
明恬却开始慌乱起来。
按照她对朝朝和眼前陛下的了解,朝朝拥有关于她的一切记忆,眼前的陛下却把所有关于她的事都忘了。
那现在眼前的皇帝开始做梦,梦见那些往事,是不是说明,朝朝真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明恬怔怔地看着燕云朝,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虽然她早就知道朝朝消失了,但她总是还心存侥幸的。
燕云朝微微垂眸,凑近明恬,抚了抚她鬓角松散的头发,低低叫了句:“阿姊。”
明恬却突然伸手推开了他,抗拒地往后躲了躲身体,缩到墙角去。
燕云朝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