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医馆自然开不了张了。
苏友柏甚至走上前主动关上大厅的门,这样大型尴尬的“认亲”场面,除了孩子啼哭,一声声喊着“娘亲”,谁也没有说话。
那是一种出于母性本能反应,蔻珠竟一丝逃避推拒都没有、就那么承认接受了孩子,也着实令人太吃惊震撼了。
原来,孩子并没有被刺死,他还好好活着。苏友柏不知该感到激动狂喜,还是别的什么,苏友柏脸上表情各种复杂。
李延玉看着蔻珠在接纳孩子、亲自从他怀中抱去的过程——她确实是失忆了,眉眼平和淡然,再没往昔的那种伤痛与苦大仇深。
可孩子一出现,竟牵起内心的某种柔软与颤动。李延玉不知该感到悲酸还是庆幸,他自然吃起了儿子醋。
她记不得他,可却记得儿子。
事实上,李延玉昨夜辗转难眠、一直就没合过眼——蔻珠活着,这令他激狂得就差最近没发了疯。不,确切地说,他已经好几天夜晚没有合过眼了。桃花山,那日,他看见了那条小船,从河面轻轻飘过,上面竟站着的是蔻珠,活灵活现真人,绝不是他的幻觉,那时他人就跟疯了一样。他跳下河拼命游泳去追,可惜,到底没追上,一身湿淋狼狈,最后,站在岸头,只得像疯子一样笑着。很多过路的,见着了当时他反应,以为他是脑子有问题。
又回去了之后,他手拿着蔻珠的画像,跑遍了小镇各个街头巷尾,从天亮跑到天黑。
“你看见过她吗?对,就是这画像上的女子,你看见过她吗?”
他几乎抓着一个路人就疯狂问。终于终于,他找到了她。
李延玉昨天夜里的辗转难眠与激动是难以言喻的。他也思考着苏友柏那番话,努力压抑着去见她的冲动与渴望——他得知她已经失去很多记忆了,已经不记得他。李延玉起身给儿子盖完被子,又走到窗前来回踱步。现在,他该怎么办?
苏友柏的那些言辞,无疑是刻薄毒辣的。可是,却又说得一针见血,直戳他胸窝。
“如果,你若再这么纠缠下去,未来,会造成什么,又会给她带来怎样未知的噩运和伤害,你不害怕吗?”
“她现在很平静,生活简单充实,虽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但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单调幸福——”
“她已经忘掉了你们那些过去,再也没有那些痛苦不愉快回忆。她这样的状态,不好吗?您又何必再来扰乱她?”
……你又何必再来扰乱她?何必再来扰乱她?
他头疼欲裂,整个人快要四分五裂,被劈成几段。手揪着衣领,背靠着身后墙壁,大口大口喘着气。
今天,他却还是来了,抱着孩子来的。私下里,有没有想借着孩子,给自己找理由说辞来见她,李延玉自己都不好说。
人的情感为什么会如此矛盾,这种感情里,有激动,欢愉,痛苦,极力想忍,却又偏偏忍不下去。
在半路上,他甚至给孩子讲了一个残酷不切实际的神话:“小直,你听爹爹说,你娘亲,她跑下凡来看咱们了。”
小直睁大着墨玉般黑亮眼睛,稚嫩小脸当时的反应表情自不肖形容。
李延玉都不忍看下去了。又说:“可是,你得记住了,你却不能上前去叫她娘亲。”
他依旧不敢去看孩子的眼,又继续:“因为娘亲是被天上的王母关着的,王母见她实在太想儿子了,又经不住她一遍遍哀求,遂不忍心,到底放她下凡来探视咱们几天。但王母又害怕她会一直在凡间赖着不走,于是,会给她喝一些药水。而这种药水,会令她忘记过去好多事,会变得她不认识你。”
赵汝直不知该哭还是该激动笑。“娘亲,娘亲下凡来看咱们了,爹,爹,你是骗我的吗?还是真的?”
李延玉捏捏儿子鼻。“这是真的,爹爹不骗你,但是,你记住了,千万不能上前去叫她娘亲,王母让她喝可以忘记咱们的药水,是怕她下凡了就从此赖着不走——可娘亲怎么能喝,怎么会想把咱们给忘了呢,所以她喝了之后就马上吐出来,因此现在,就必须得装作不认识咱们,否则,王母万一派人暗处监视她,发现了就又会将她带走……”“小直,你要听话你要乖。你娘亲,她是相认而不敢认咱们的,要不然,就会又被他们带到天上关起来……所以,你记住,千万不要去叫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