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统摄的天下,是个什么样的天下。他的子民,又是什么样的子民。
蔻珠想走,仰头深吁一口气,这天晚上,手忙脚乱,收拾包袱,硬着心肠,打典东西药具。
事实,这个想法,已经不止存在一次两次了。
她得走!
太多的理由,推着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处鬼蜮。
第一,她有儿子,和所有那些卑劣胆怯、畏缩的男医大夫相同,她有家有室。
其二,她也不是圣母,更不觉得这个称号对她有多大的意义。她只是一个女人。
眼睛里越想越酸涩红肿。是啊,她只是一个女人。
“袁女医,袁女医。”
蔻珠将包袱药具统统收拾好,正要提起。有个小妇人面色焦黄入土,踉踉跄跄跑过来。“我阿娘快要不行了!求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
蔻珠又轻吁一气,悄悄地放下东西包袱。“怎么了?”她强装淡静,问。
小妇人边哭边掉眼泪“她现在的样子好痛苦可怕,是不是就要死了,请您快过去看看她吧!”
“……”
蔻珠总是这样没有背起包袱走出去,一拖再拖。
这天晚上,她把一个已经快要病死的、奄奄一息、严重晕阙患者小心翼翼探了呼吸,又把了脉,尝试了各种针灸办法。“救不活了。”
她惋惜地摇头。“不管什么办法,最多再坚持一两天。”
病人皮肤并各处开始大部位溃烂,甚至流了好多脓血,整张脸肿得不成样子。
而这间窑洞般破烂不堪房间,上面还漏着雨,混合着各种令人难闻欲呕的污秽臭味,呻吟、哀嚎,她也实在不忍,看着旁边其他病患在听闻她这番话一出口后,那种绝望、麻木的眼睛。
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手捂胸口,逃也似跑出来。
——
然而,令她一万个料想不到的,是接下来,这样的残酷还不够,还有更决绝、更可怖的在等待他们。
不,是等待这安疾坊的每个人,也包括她自己。
因为接二连三这个地方透着的诡谲和各种说不出预见,有一只猫,在衙门派来的公差、手上所提如同盛潲水稀饭桶边缘——
那只猫,由于极饿,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窜上那“潲水桶”就开始嗷呜嗷呜,埋头舔里面食物。
“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猫子?”
公差着急不耐烦把猫迅速赶走。
这并非是送伙食的时刻,蔻珠留意到的不对劲就在于,已经由每天三顿的稀饭改成两天一顿,突然,官府不知怎么一下就发了大善心,不仅伙食送得如此勤了,就连稀饭也改成了插筷子不带,还带有青菜,甚至还有肉,甚至,还冒着厨房想尽办法烹饪得美味无比的腾腾香气。
偷吃了那木桶里食物的野猫,突地喵呜一声,嗷嗷在围墙根儿拼命嚎叫,痛苦挣扎。
挣扎不到短短瞬间的功夫,畜生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死了。
而惊见了这只死猫由刚还的活蹦乱跳,却因只是馋了个嘴,偷吃了那衙门公差送来的一点点饭食——
蔻珠目睹着这整个一短短瞬间的死亡过
程。
她睁大眼,慢慢蹲下身去,哆着手,开始发麻地,从药具里取出一根细细银针,银针立时变色。
她大骇,然后猛地转身,又走去那木桶旁将银针轻轻探入桶内食物——她的手开始也越发哆嗦抖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