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不敢怠慢,一拱手,转身就走。却听身后皇帝又道:“等,等一下。”陆炳止步,回身拱手,“皇上。”朱厚熜深吸一口气,说道,“将那道人带来,朕要亲自瞧瞧他的道行。”“呃……是!”呼~朱厚熜长长呼出一口气,压抑住心头恶心,眸光炙热又深邃。抛开丹药成分不谈,功效还是有些的,且比李青的丹药感触更加浓郁,清凉、提神,直冲天灵盖。“希望你是有真本事,不然……哼哼。”以少女葵水做引,饶是朱厚熜道心坚定,也不免抵触心强烈。这突破他能承受的底线了。…小半时辰之后,陆炳带着道人进来,行礼道:“皇上,这位就是紫极道人。”紫极道人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面见天子的惶恐,局促,十分淡然。他只是作了个道揖,“见过圣上。”朱厚熜也不恼,手指轻敲御案,一边审视着这位道人——年约五旬,面庞红润,个子不高,却显得十分精炼,配上一身得体的道袍,还真有种高人风采。“紫极道人……”朱厚熜冷笑道,“这个"紫",也是你能用的?还紫极……”紫极道人微微一笑,说道:“紫气再极,也只是紫气,皇上可是紫微帝星下凡,福泽天下,乃为本源所在,万民万家皆有紫气,只是多与少的差别罢了。”朱厚熜不为所动,面色沉静,许久,蓦然一笑,“说得好。”“皇上谬赞。”道人坦然自若,道袍袖中的攥紧的五指,缓缓松开。朱厚熜饶有兴趣的问:“不知道长有何本事?”“本事不大,不过,贫道自信可以帮到皇上。”道人微笑着说,继而侃侃而谈,“皇上贵为天子,却缺乏与上天沟通的途径,贫道不才,愿为皇上牵线搭桥。”“与上天沟通……”朱厚熜眸光乍然炽盛,少顷,又迅速平复下来,淡淡问,“朕乃天子,本就代表着上天意志,儒家提出天人感应之说由来已久,可似乎……没多大用啊。”紫极道人淡然道:“不过是一群穷酸腐儒,用来哄骗帝王的手段罢了。”陆炳眸光一凝。好生狂妄!这话,莫说是他,放之满朝又有几人敢说?便是皇帝,也要顾虑三分。这道人忒也大胆。朱厚熜也有些意外,沉吟了下,故作随意的问:“昔年,秦皇、汉武,皆修心求道,为之服务的方士亦数不胜数,难道那么多人皆是滥竽充数的草包?”紫极道人思考了下,道:“也不尽然。更多原因在皇帝本人!”“哦?怎么说?”“秦皇残暴不仁,汉武穷兵黩武,有违天道。皇上则不同,上承天道,下爱子民,御极十余载,百姓安康,富足,如此功德,秦皇汉武岂能及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人不喜欢好听的,皇帝也不例外。不过,这马屁……着实有些过了,哪怕朱厚熜自视甚高,也不敢狂妄到自比秦皇汉武,更遑论在其之上。朱厚熜冷淡道:“秦皇六合一统,是为祖龙,汉武扬华夏之威,四夷宾服,何等功绩?”紫极道人反问道:“秦朝,汉朝,百姓可有我嘉靖朝的百姓安乐?”“这……”朱厚熜一时无言以对。却听道人继续说道:“秦皇、汉武自是有功,然,有功无德,亦难令上天垂青。”朱厚熜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道人,也不说话。紫极道人神色平静,微笑道:“贫道既能与皇上得见,就说明有缘,小小敬意,还望笑纳。”言罢,只见他袍袖一个摆动,下一刻,一只翠绿色的酒杯稳稳当当立在掌心,杯中有酒,轻泛涟漪。当酒水出现的刹那,一股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朱厚熜仍能嗅到,吸上一口,浑身舒泰。“这是什么酒?”朱厚熜不自觉身子前倾,难免垂涎。“非是酒,甘露也。”紫极道人自得一笑,“此物可遇不可求,只此一杯,还请皇上笑纳。”闻言,本还想让人试酒的朱厚熜,不由打消了念头。殊不知,自诩聪明的他,此刻已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外如是。当然了,这也是朱厚熜追求长生之心太过热切,人一旦过于痴迷某一件事,便无法再理性思考。朱厚熜瞥了陆炳一眼,后者会意,走到道人跟前,小心翼翼接过,碰杯送上御案……酒水同酒杯一般,通体呈青绿色,吸上一口,口鼻芬芳。朱厚熜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这人明显是为了荣华富贵来的,没可能毒害自己,念及于此,他不再犹豫。出于谨慎,朱厚熜还是只轻轻抿了一小口,入口清凉味甘,属实不错……紫极道人暗暗振奋,能让你破一次例,就能让你破第二次,第三次……~黄锦怏怏回了司礼监,过问了下职权之内的公务,见几个秉笔太监做得极好,也没什么可指导的地方,更是无聊的紧。待了会儿,估摸着主子当也忙完了,便又赶赴皇宫。临近宫门口,黄锦突然看到对面走来一人,看样子也是准备进宫的,十分熟悉。黄锦揉了揉小眼睛,举目去瞧。可不就李青嘛。黄锦大乐,颠颠儿跑动起来,肥膘乱颤。这时,李青也瞧见了黄锦,远远瞧着,好似一头大胖猪正在哼哧哼哧的冲向自己。李青止步,在原地等他……“呼呼……”黄锦未语先喘,喘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是你啊。”李青微笑颔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啧啧道:“有长进啊。”黄锦自然听得懂李青的调侃,也不以为意,嘿嘿笑道:“谁让皇上疼咱家呢。”随即想起今日之事,黄锦笑意敛去了几分,道:“皇上可想你了,随我进宫吧?”李青本就要进宫的,自不会拒绝。“黄公公请。”“啊哈哈……瞧你,这么客气做啥。”黄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带路。”宫门口。锦衣百户还没换,再见李青,不禁有些惊愕。一方面,惊愕于李国师再又回朝,另一方面,惊愕于李国师竟一点变化都没有。是的,一丁点都没有。好似昨日才离开,今日又来一样,明明这么久过去,却好似只隔了一日不见,完全看不到一丝不同。马甲还在,又有黄锦作陪,连通禀都没用,二人径直入了宫,朝着皇帝所在的乾清宫走去……~乾清宫。朱厚熜一边听着道士侃侃而谈,时不时抿上一口"甘露",不知不觉间,已见了底。当他再次举杯就唇,才发现已然饮尽,不由讪讪放下。“这酒味道不错,就是太少了。”朱厚熜说。道人停下话题,重申道:“皇上,首先这不是酒,其次,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嗯?”朱厚熜眼眸微眯,有龙颜大怒的迹象。道人心里打了个突,却仍是咬牙坚持,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维持"得道高人"的身份。事实证明,他成功了。这其中,有李青的"功劳",因为李青拔高了朱厚熜的耐受度,不过,更多还是嘉靖自己的原因。只要能求得长生,他不介意多一些耐心。“呵呵……既如此,朕倒不好强求了。”朱厚熜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随和问道,“你这丹药具体有何功效?”“道士炼丹药,无外乎是为求长生,只是……有真有假,皇上明察秋毫,相信定能辨别真伪。”紫极道人微笑说。这话可说在朱厚熜的心坎上了,不由得,对这道人更多了几分信心。只是,想到丹药成分,终是有些膈应。“其中有一味药……是否可以换一换?”紫极道人自然知道意指什么,微微一笑,道:“这味药取自未经人事之少女,以晨露为饮,不食五谷。实则纯净。”“这样么……”朱厚熜还是微蹙眉头。生理的排斥,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打消的,只是关乎长生之道……朱厚熜吸了口气,问:“不能替代?”“不能!”道人神色认真,“不然,丹药之功效,将会大打折扣。”闻言,朱厚熜有些颓然。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黄锦走了进来,胖脸满是开心,看到道人又是诧然,好奇道:“皇上,这位是……?”“啊?这……”朱厚熜不禁有些发虚,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黄锦顾不上计较道人身份,嘿嘿一笑,道:“皇上,李国师回来了。”朱厚熜一呆,接着,豁然起身,问:“他真回来了?”“是呢。”黄锦乐道,“奴婢可不敢欺君,人就在外面。”“好好……”朱厚熜险些手舞足蹈,心头狂喜,刚要道出"宣"字,却又想起自己背着他找人的事来,忙对道人说道,“那什么,你先退下吧。”紫极道人有些懵逼。这皇帝咋回事,咋一阵儿一阵儿的啊?李国师?莫非是龙虎山……不对呀,龙虎天师不是姓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