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山的草堂里,谢怀安神情恍惚地听了两个故事。
第一件关于山。
掌门夫妇凝视着他的脸庞,说自己有个失踪的孩子,本名谢欢,字无忧,自行取了新名,让所有人叫他谢怀安。
掌门提了些山中旧事。说谢怀安在山中长大,身怀神异能卜算,性子跳脱不愿学书法,与钟镇与裴修仪交好,最终十六岁时下山。
祝圣手谈笑间几度垂泪。说平生最大的憾事是没有陪幼子长大,选择游历天下。
她回山后得知人已失踪,从此再度入世寻找,误入北漠的迷障,终于脱困后回山见到国师,万幸苍天有眼,一切仍可挽回。
第二件关于北漠。
钟镇全身披甲,在堂中跪拜,汇报了密折所记。
他说北漠部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最强的密族分裂成七八个细弱分支互相缠斗,信仰不同的异神,群龙无首。
曾经嫁于密族王庭的帝姬音信全无。一番艰苦寻觅后,钟镇在一处寨子中找到了昭纯公主。
钟镇自报家门,说来自幽云堡附近有洛安山后,昭纯失声泣道:“将军可曾见过谢公子?”
原来十三岁的昭纯出嫁后被夫家所厌弃,与近侍流亡北漠,东躲西藏。期间近侍瞎了一只眼,难以作战,公主近乎绝望时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身穿密族裘袍却说着悦耳乡音,风度翩翩,美得不像尘世中人。
他从追兵中救了公主和近侍,将他们安顿在一处寨子中,说你们安心藏好,等变天了之后就回大景,就近去找洛安山可安宁无忧。
公主与近侍相依为命,一直关注着恩人的消息。
公主不敢打听太过,只知道不到一年,北漠流传起苍天神使和各类异神的传说,强盛的部族逐渐分裂,多族混战,再无追兵寻找异族的公主。
最终,神使与密族的大巫围绕了一块神石在北漠决战。这一天风云突变,飞沙走石,百兽哀鸣,一阵刺穿天际的红光过后,大巫只剩残骸,神子不知所踪,地上多了细细的粉末,北漠从此失去了秘术。
钟镇汇报完,长叹一口气,说查证后,公主见到谢公子的那年,正是顺天四年。
也是曾经的谢怀安离开废弃马厩,彻底失踪的一年。
这一走,北漠平定、隐患全消。
从此北漠掀不起风浪,大景兵强马壮之时就是收编良机。
草堂里,谢怀安听完后几番忍耐,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
鸿曜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要跟来的人,强行抱起谢怀安,运起轻功带着人到了一处清幽的小宅。
这是一间简素的山间宅院,主屋与书房连在一起,偏房有个灶台。
宅院似乎多年未住人,所有的被褥软枕都是娄贺新换的,但是书房又摆着一些卷轴和箱匣。
谢怀安闷闷地坐在床上,垂着眼睛,不说话。
鸿曜这次没跟谢怀安绕圈子,半蹲在地上为他把脉,聚起真气缓缓护着他的心脉:
“先生回魂之后说记不清事了,今日所闻,就是先生忘记的事情。”
谢怀安生硬地说道:
“所以陛下将我当成那个谢怀安了?因为同名、同样能算,长相相似,所以我就是个最佳替代品……不对,陛下纳妃找来的谢侍君才是谢怀安的替身,我连谢侍君都不是,是替身的替身。”
鸿曜厉声道:“先生,莫要自轻自贱。”
谢怀安红了眼圈,软下声音:“我不是陛下说的谢怀安。我还魂时是失忆的,但随着时日过去逐渐想起了旧事。我只能说,我不属于大景。”
鸿曜将谢怀安的手握得很紧:“先生今日不停看掌门夫妇,可有怀念的感觉?”
“不一样。”
鸿曜道:“世间有长相相似的人,可难有长相一模一样,性子也一样的人。先生看我、看裴相、钟将军如何?可是昏聩无德,用新人代旧人之人?”
谢怀安摇摇头,又低下头:“陛下忍辱负重,勤恳理政。裴相饱受污名,一心为民。将军独闯北漠,智勇双全,都不像是会弄替身的人……是我错了。”
谢怀安眼里的泪珠往外落,也不擦,看着自己的膝盖,轻声道:
“也许,世上真有长相、性子都一样的人?以至于陛下和裴相他们都认错了?”
鸿曜抹去谢怀安的眼泪。
“先生别哭了,怎么这些天泪这么多……朕先前有所顾虑,以为先生的失忆是秘术影响,没能早说早问。先生既然能卜算,可否能验证朕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