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商们说不,我们就在会议室打地铺,高总一天不来,我们一天不走。
秘书说那行,我去给你们拿毛毯。
连工资都发不出,拿什么给供应商,就算破产清算,供应商也只能排在最后算账。
此刻高明确实在省国资委,他心力交瘁,整个人像是衰老了十岁,两鬓全都白了,偌大一个企业帝国,在秦德昌手里能风生水起,能力挽狂澜,怎么到了自己掌权就要分崩离析呢。
国企是国家的,不是他高明私人的,出了这档子事,国资委主任陆天明也心焦,他得挽救这家企业,所以召开了一次会议,想听听兄弟企业的意见。
在座的有江东造船和近江造船的高层,易冷也正襟危坐在其中。
“破产已经不可避免。”陆天明说,“现在就看怎么剥离不良资产,把损失降到最低,袁董,你有什么想法?”
袁敏是财务出身的董事长,眼里只有财务数据,她列举了本厂的流动资金和负债,表示实在没有能力接这个盘。
“老武,你说两句。”陆天明点将了。
武庆山是董事长兼书记,他党性很强,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替领导分忧。
“我们愿意把江尾造船厂接过来。”武庆山说。
“有什么条件?”陆天明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无条件接收。”武庆山恳切道,“资产和债务一起接收,还有所有的职工,我们全都接了,只是资金上会有缺口,可能要吃一段时间稀粥,但我们有信心撑过去,陆主任,我愿意立军令状。”
陆天明赞道:“好同志!”
易冷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武庆山属于那种不管下面人死活,只顾讨好上级的类型,甚至会罔顾事实,自己没那么大嘴就要吞那么大的象,反正先豪言壮语把这个荣誉拿到手里,后面出了事再说。
“我有不同意见。”易冷说。
所有目光集中到了易总经理身上,陆天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武庆山,意思是你这个一把手怎么当的,明知道来开这么重要的会议,事先内部也不统一思想,会议上自家人唱反调,成何体统。
“易总谈谈想法。”陆天明说。
“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是正确的,但不是这种方式。”易冷侃侃而谈,“江尾造船厂遇到的困难并不是不能克服的,他们是有能力化解困境的,让江东造船吃下烂摊子,只会把问题复杂化。”
陆天明拿笔敲打着桌面:“说重点,说具体解决方案。”
易冷说:“首先是反诉违约方,聘请国际律师,和挪威人打官司要赔偿,其次,那些成品想办法消化掉,挪威人不要,就转手给其他国家。我知道陆主任对三船合并一直有考虑,但合并不能留下隐患,解决了麻烦再谈不迟。”
高明干咳一声开始说话:“打官司我们没有多少胜算,老外在制定合同时就设立了许多陷阱,条款都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且这个官司是在挪威的法院起诉,我们没这个经验打国际官司,再说产品,都是根据北冰洋的要求特殊设计定制的,牵扯到知识产权专利,以及特定海域的专项设计,不是通用产品,谁都能拿去用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就懂了,都怪高明为了一百亿的项目饥不择食,人家提什么条件他都照单全收,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输定了,这官司完全没有赢面。
官司一旦输了,江尾造船厂就要赔偿人家二十亿美元,当然这笔钱可以不赔,破产了就可以不用赔,但几十年历史的江尾造船厂就这样拉倒了,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几万工人怎么办,上百亿的贷款窟窿和民间集资款怎么办,这是会酿出社会风波的。
所以,这已经不是国资委的事儿了,是省委省政府都高度关注的大问题。
“不会打官司就去学,花钱找厉害的律师,牵扯到知识产权就见招拆招,拆除或者买专利,总之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也不能让一堆金属放在那里生锈。”易冷说话毫不客气,直接怼到高明脸上。
“我们班子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在香港聘请了大律师,也派人去挪威和解,但是结果不理想。”高明年轻气盛,换以前有人怼他,早就发飙了,现在他连自杀的心都有,被怼也只能弱弱辩解。
这次会议没谈出什么结果来,大家无功而返。
高明出差的档次没有因为厂子濒临破产而降低,他依然住在朱雀宾馆的套房里,每天费用三千元,喝的饮水也都是助理去大超市买的依云。
站在窗口俯瞰近江街景的高明眉头深蹙,他在考虑自己的退路,下一步厂子破产已成定局,船厂是待不下去了,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调到省国资委当个副厅级干部,二是屈尊到兄弟单位当二把手。
他觉得武庆山是个可以合作的搭档,而那个叫易冷的怎么看怎么不爽,想办法把他搞走就好了。
朱雀饭店楼下就是近江的市中心位置,一辆出租车从高铁南站方向驶来,停在了玉梅餐饮楼下,从车上下来一对夫妻,怀抱着两个幼儿。
来的是马军侯和杜丽,杜丽抱着两岁的双胞胎,马军厚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站在了黄皮虎火锅的霓虹灯下。
店里出来几个人将他们迎进去,小红接待了二人,说丽姐咱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俩孩子太牵扯精力。”杜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