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含玥所料的,薛凤潇这一日回来的很晚,敲过了二更鼓人才进了流觞馆,彼时外面正下着薄雪,淋了他一肩。薛凤潇看着流觞馆主屋里灯火通明,显然含玥并没睡,分明是在等他。
他推门进去,就见含玥身上披着厚厚的羊绒毯子一手拿着棋谱,百无聊赖的盯着手下的棋盘,她眸光柔软温和,丝毫看不出半点焦躁,似乎并不在乎白日所见的种种。
“你回来啦!”含玥的声音温软,薛凤潇听在耳中终于明白了何谓温柔乡。
“怎么还不睡?”薛凤潇站在含玥的身后,一手揉着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眼睛扫了一眼下面的黑白交错的棋局,“黑子要输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就看出来了?”含玥虽是闲来无事自己解闷儿摆着玩的,却也有心布一局好棋,一步一子都是仔细琢磨过的。
薛凤潇伸出一指,点在棋盘上的一处,“这里多了一颗子儿,要顾及它,日后势必要多走一步,到后面两军胶着之际难免牵绊!若不顾忌,它站的位置又偏偏要紧,总有些让人舍不下,权衡之间,怎么走都不对!”
含玥顺着薛凤潇的手指看向棋盘,似乎真是这么回事儿,只不过……一盘棋而已,怎么就惹出他这么多话来?
“不过……也未必赢不了吧?”含玥眸光轻轻闪烁,嘴角带了点笑意看着薛凤潇,“即便要花一些心思,却也未必就一定会输!你看看这黑子占的大片江山,岂是为了摆着好看的?”
薛凤潇闻言,沉吟片刻,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点着头道,“你说的对,也不是没有赢面的!”
含玥也跟着笑了起来,“你饿不饿?要不要叫丫头准备点吃的?”
薛凤潇摇头,“过了时辰就不大想吃了!”
含玥也不多劝,毕竟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她就手倒了两杯红枣桂圆茶,递了一杯到薛凤潇的手上,自己捧着另一杯来喝,“白日里那两个人,你就不与我说几句吗?”
“他们打扮的是南疆澜沧教的教徒,只不过是假的!”薛凤潇看着含玥听得仔细,想着这件事迟早瞒不了人,便敞开心扉说了出来。
“澜沧教当年是霍大统领亲自率燕云卫精锐绞杀的,说来,我也是其中一个,也正是因此,我知道澜沧教并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今日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穿着澜沧教的衣裳在街上晃,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又是什么?”
“所以你便把人放了?”含玥微微垂着眼眸看着熬煮成橙红色的红枣茶,问出口的话很轻,也故意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
“我暗中派人盯着呢,我只想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故意虚张声势,又有什么意图?”
“澜沧教……”含玥在嘴里默默念道一句,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当年给陛下炼制过续命丹药的澜沧教?”她依稀记得从前作曲灵璧时听祖母提过这么一嘴,还说这些人邪门的很,擅用九死还魂草这样的奇方给人治病!也不知薛凤潇口中的澜沧教和祖母说的是不是一路人?
“这你也知道?”薛凤潇有些惊讶,且不说这是皇家秘辛,但说以含玥的年纪来算,她当年也不过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含玥闻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却故作镇定的道,“之前听五姐偶然间提过一回,据说陛下当年留下的病根儿到现在还……五姐随意提了这么一句,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只是今日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
薛凤潇微微点了点头,“你五姐是真的得宠!”他淡淡的品评一句也就没了下文。
差一点就露馅了,含玥心下一震,口中不自觉的就把话绕开了,“我也觉得奇怪,他们似乎是冲着我来的……我并不是怕,只是感觉他们来者不善,未必能轻易打退堂鼓!”
其实含玥真正想问的是,即便澜沧教覆灭有薛凤潇的一份功劳,可是他当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这澜沧教的教众即便是有心报仇,也找不到薛凤潇身上,若是不为报仇,他们突然现身,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薛凤潇叹了口气,“以后还是少出门,齐云和琅琊两个我都给你留着,加上你身边还有一个霜蝶,你和母亲若是出门带上一个总会保得万无一失的。”
含玥笑了笑,“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家兵,只怕除了皇宫内院也没有哪个府邸能比得上了,再说这京城内外遍布燕云卫,都是你薛世子带出来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
“你倒是胆子大!”
“也不是!”含玥沉思着道,“就说今日路上见的那两个,也并没有伤人的心思,他们拦我的路,又堂而皇之的穿着澜沧教的衣服,我猜他们只是想把澜沧教摆在众人面前而已!”
含玥的冰雪聪明越发让薛凤潇的眉头紧促,他心里的疑惑并不比含玥少,只是在拨开层层云雾之前,许多话他都说不出口,这件事烦扰他也不是这两日了,只不过躲在幕后的人,狡猾的像一条泥鳅,以他的手腕忙了这么些天,也不过只抓到了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含玥看着薛凤箫沉闷的脸色,不禁秀气的打了个小哈欠,软语劝慰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见得就是什么难事儿!”自从过了那个坎儿之后,她看什么难事儿都不甚在意,至少比起曾经那个在绣楼里等死的曲灵璧,她现在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次日,府里的账房就把那些大庄主们交上来的账册大致核对清楚了,含玥并不想大年下的故意给人不痛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些琐碎的出入揭过不提了。至于闹事的潘王二人,含玥已然打算过了年之后就给他们挪动挪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