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性情温顺,像他的祖父。
李丰难得有些动容,转向长庚的时候,神色也不觉柔和了不少,问道:&ldo;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想成家吗?&rdo;
长庚方才含笑的神色立刻淡了下去。
李丰看出他不爱提这话,便叹了口气,说道:&ldo;要么大哥做主,给你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吧,等将来上了年纪,总要有个承欢膝下的孝顺照应。&rdo;
长庚顿了一下,捻了捻手,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草汁,他看了一眼三皇子离开的方向,神色似乎颇有意动,然而过了一会,却依然没有点头。
长庚:&ldo;多谢皇兄,不必了。&rdo;
&ldo;孩子跟着你,将来承爵袭位,寸功不必有便起码是个郡王,大好的前途,有的是人愿意送。&rdo;李丰道,&ldo;你不必担心夺人子女有损阴德。&rdo;
长庚忽然一揖到地道:&ldo;皇上,臣愿效仿商君,无意拖累儿孙。&rdo;
李丰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
长庚弯着腰不肯起来,他看起来年轻有力,却又孤绝萧瑟。
愿效仿商君‐‐要不择手段地变法维新,为世人所憎所鄙,车裂于市……成为这个时代轰轰烈烈烧过的煤渣。
那天所有的内侍都被远远支开,没有人知道李氏兄弟在花园中说了什么,从正午说到天黑,雁王才自行离宫。
只剩下那被拔下来编了草虫子的几株草,还自顾自地秃着。
隔日,江充接到了雁王的一条指示‐‐不要让安定侯回京,仗可以不打,但一定要让他留在两江。
江南的大雨有些残酷,前几天还热得人睡不着觉,突然一场疾风骤雨变了天,那潮气能钻进人骨头里。
雅先生抹去脸上的水汽,快步拾级而上,顺着西洋海怪丑陋可怖的外壳上伸出的铁台阶爬到了顶部,有着一头刺眼白发的老人背对着他,正趴在什么东西上,猫起的腰像一片烧弯的竹篾。
雅先生轻咳了一声:&ldo;陛下,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rdo;
&ldo;人上了年纪就会被睡眠抛弃,&rdo;教皇摆摆手说,&ldo;过来,看看这个。&rdo;
海怪顶端有一个&ldo;千里眼&rdo;,不是那种可以夹在鼻梁上的小玩意,它足有三尺多长,铜质,外面有一圈一圈宛如竹节的痕迹,用一个三角的架子牢牢地固定在地上,铜制的长筒上有一圈一圈复杂的刻度,都是西洋文字。
这是真正的&ldo;千里眼&rdo;,能一目千里。
透过这条大长筒,他们能从飘在东海上的大海怪中望见对岸的大梁疆土。
短短几年的光景,对面沉寂的沃土千里开始在夜色中燃气了不灭的光‐‐最亮最集中的是驻军的瞭望塔,再往后则柔和得多,是许多新建工厂夜间工作、守望的光,不算十分热火朝天,但分布在各处,像是一把细碎的星星。
雅先生奇怪地问道:&ldo;陛下在看什么?敌军有异动吗?&rdo;
&ldo;敌军一直在异动,&rdo;教皇低声道,&ldo;圣地那些人先是臣服于自己的贪婪,又寄不切实际的期望于和谈上,失去先机,只能一退再退,现在指挥舰退回海上,过一阵子大梁人很可能出兵断送我们与国内联系的补给线,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rdo;
雅先生:&ldo;我们之所以退至海岸不是有考量的吗?到时候东瀛列岛能作为补给专用通道……我们可以从外海走,梁人虽然仿造了我们快速机动的虎鲨蛟,但整体舰队设计还并不能适应远海作战。&rdo;
&ldo;东瀛人就像一群野狗,当你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贴上来索取腐肉,一旦你失势,别指望还能得到他们的忠诚。&rdo;教皇低低地叹了口气,&ldo;再说大梁水军不能适应远海作战的结论一定确准吗?几年前他们甚至还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军‐‐怎么能把自己的胜算建立在敌人软弱的假设下?&rdo;
雅先生沉默了片刻:&ldo;但是陛下,圣使……&rdo;
&ldo;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rdo;教皇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手抖得像秋天的落叶,神色却是极冷酷坚硬的,一点也看不出平时的温和慈祥,&ldo;国内来的,看看。&rdo;
雅先生飞快地接过来,随后脸色变了:&ldo;这……这是真的?&rdo;
教皇压低声音道:&ldo;圣地变天了。&rdo;
保守党人坐了自由党的冷板凳,把跷跷板坐偏瘫了,借调了几个附属国家上万人以抗议的名义逼近圣地,制造骚乱,废黜了国王,处死包括顺位第一继承人在内的旧贵族三十多人,拥立了一个国王一表三千里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