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听顾昀捎信给他说在加莱荧惑那搜出了&ldo;神女秘术&rdo;的拓印版时,长庚心里着实期待忐忑了好一阵子,有种尘世中一直躲躲藏藏的老妖精听闻自己能变成凡人时的那种滋味,可是回京之后,他一边疾风骤雨似的筹备谋划,一边走钢丝似的应付各种政敌,实在是有点顾不上其他了,直到这会见了陈轻絮,才把旧心思捡起来。
陈轻絮从来不卖关子,一见长庚,招呼也没打,上来兜头便是一句:&ldo;能治。&rdo;
就这俩字,足把长庚钉在原地半晌,直到一口憋在胸口的气用到了底,他才缓缓吐出来,冷静地挑刺道:&ldo;打从娘胎里出来没多久就根深蒂固的顽疾也能治吗?&rdo;
陈轻絮点了点头:&ldo;可以。&rdo;
长庚掩在身侧朝服广袖中的手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话音依然是冷静逼人的:&ldo;人说邪神是将两人血肉合而为一,那我生来就是两个人,怎么……陈姑娘也能分开吗?&rdo;
陈轻絮难得一见地微笑起来:&ldo;时间要长一些,殿下恐怕得吃些苦头。&rdo;
长庚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里:&ldo;那子熹……&rdo;
陈轻絮:&ldo;神女秘术中有相关记载,但用药体系和我们不一样,我这里还有好多东西需要考证,得等我整理好头绪。&rdo;
长庚深吸一口气,心跳得快要把胸口撞破了,一时忘了这是今夕何夕,掉头便想往外走,恨不能第一时间让顾昀知道,走了两步却又突兀地停下来,自己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心道:&ldo;糊涂了,不能让他知道,战场刀剑无眼,他心里一松,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rdo;
可是没地方分享,雁王殿下便偷偷做了一件让人颇为脸红的事,他安顿了陈姑娘,晚上遛回了侯府,窝在顾昀房中写了一封信,然后没有寄出,晾干后压在了顾昀的枕头下面。
这样仍不过瘾,他便又翻出了自己暗中珍藏的所有顾昀写过的书信,躺在床上将那人各种言辞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自娱自乐地自己拼接出一封顾昀的&ldo;回信&rdo;,将独角戏演得有滋有味。
往后接连几天,长庚白天见了方钦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可惜方钦的日子却不十分好过。
这些日子,李丰案头弹劾雁王的折子摞起来有两尺来厚,倘若仔细翻看,便会觉得雁王简直是动辄得咎,哪怕走在路上咳嗽一声,都有人要参他咳嗽的姿势欺君罔上。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军机处以下一干朝中新贵却不知是被事务拖累,还是干脆蛰伏,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开始单方面地退让了起来。
李丰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尤其碰上一些倚老卖老提先帝甚至提武帝的货色。
对这种情况,最着急的不是如履薄冰的军机处,而是方钦。
方钦其实万分反对这种一拥而上的行为:&ldo;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诸位,这种时候咄咄逼人,你们不怕失了圣心吗?&rdo;
当时便有人回道:&ldo;方大人张口闭口圣心长短,视野未免局限,想当年先帝不过也就是个李家宗亲旁支中一个不起眼的郡王之子,凭什么顺顺当当地入主宫禁?当年力挺先帝时,我家祖力排众议,一马当先,何等功劳?丹书铁劵还在我家里供着,怎么,如今他们子孙万代坐稳了江山,就要鸟尽弓藏了?&rdo;
又一人道:&ldo;真将咱们逼到绝处,干脆请出先帝灵位,难不成天子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祖宗立法吗?&rdo;
方钦深吸一口气,低喝道:&ldo;诸公还请慎言!&rdo;
众人给他面子,一时不吭声了,然而神色却是不怎么心悦诚服的。
大梁的世族公卿,无关家主官职大小,出身都是能将家谱糊人一脸的,祖上多有姻亲,强强联手,祖祖辈辈与皇室权力纷争密不可分,家族能繁荣至今的,起码每一辈人的队都站对了,久而久之,就有点&ldo;想当初皇上都是我家一手扶持起来&rdo;的错觉。
平日里他们觉得方家人长脸,愿意听他一言,可真的闹起来,方家虽然隐隐为世家之首,却很难真正有效地去压制谁‐‐大家都是亲戚,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涉及自己项上人头与切身利益的东西由方家来做主?
方钦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ldo;皇上好大喜功,最容不得别人挑战天威,此次西洋人大举进犯,不免让他想起当年京城被围困的事,若说他之前还有所犹豫,现在肯定是铁了心地要将这一战打下去,咱们何苦在这种时候担着祸国殃民的名声找这种麻烦?我也请诸公易地而处地想一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