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却半晌轻声说:“我不是与卫瓒斗,是与自己斗。”
“沈鸢学兵书时,头一句学的便是,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一时的嫉恨,也总有止息之日。”
“而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他一夜一夜憎恶折磨自己,与自己漫长争斗,直至自己已确信无法成为卫瓒,仍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渴望。
安王温声问他:“果真有止息之日?沈解元未免想得太好。”
沈鸢道:“纵无止息,我之喜怒爱恨,纠缠往复,也只应折磨我一人。”
安王却是静静看了他文弱的面孔半晌,听不出话中是讥讽还是嘲弄:“沈解元好气魄,如今倒还能惦记着为将。”
“我却听说,沈解元如今已连弓都拉不开了,今日我若要取沈解元的性命,只怕也易如反掌。”
沈鸢只是在这冰冷的目光中,反而站得更稳了些,不似与安王对话,却似与自己喃喃。
“的确,沈鸢已不能为将了。”
“若最后这一根为将的骨头,都被嫉妒折了。”
“那沈鸢还有什么?”
“这迟早付与尘土的皮囊。”
“还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刻薄尖酸呢。”
他话罢,便觉出了前所未有的凉意,却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次他没有再因恐惧而后退半步,并非全是为了书本上读来的大义,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一页一页翻过兵书,一宿一宿想成为的人,并不是眼前安王这般。
安王那双眸子注视他,变幻莫测,好半晌轻声说:“倒是本王想得差了。”
沈鸢慢慢与他对视,却是轻轻拱了拱手,低声道:“折春告辞。”
出门去时。
只听得身后安王扬声冷漠道。
“沈解元,这次本王放了你,只是我们很快就会决出来。”
“你与我,孰劣孰优,谁能笑到最后。”
沈鸢却是停住了,嘴唇一开一合,站得笔直,慢慢说:“愿意领教。”
室内只剩安王独自静静坐在原处。
窗外已燃起了上元烟花,倒映在死水一般的眸子里,翻不起半丝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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