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乔央未能一眼将人认出,实是无绝已今非昔比。
戒酒调养后的无绝,在阿点督军的督促下,身板比从前直溜儿了许多,再加上头上一顶假髻,已改去原本三分模样。
更重要的是,或是受李岁宁劫破而大成的影响,无绝周身的气态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功德加身,人嫌狗厌之气尽除,往日的羊汤馆子之感也散去了大半,竟隐隐透出了道骨仙风来,一日,无绝对镜一瞧,大感自我惊艳,只觉天镜那厮也不过如此了,乃至向阿点发问:【吾与天镜老货孰美焉?】
因是,此际乔央不禁抬手一礼,敬重有加地问:“不知仙师尊号?在下观仙师却有两分面善……”
乔央的脑子转的还算快,毕竟鱼也不是白吃的,说话间心中已然辨清了这面善之感的来源——这位道人神似无绝。
莫非殿下特意找了个替代之人?
但让他来说的话,此人至多只三分相似而已,真论起神似,比阿无却是远远不能的。
无绝这厢故作清高地抬了抬眉,正待继续唬乔央一唬时,忽听阿点的声音传来。
“无绝大师,我捡到一条新来的狗!简直与你一模一样,真是神了!”
阿点一脸惊叹地抱着那杂毛小狗跑过来,高高举起,让无绝看。
无绝气得眼前一黑。
乔央却一时脑袋打结了,啥?谁?哪儿呢?
乔央下意识地环顾四下,却见阿点已将阿无举到了那道人面前,继续惊叹道:“无绝大师,方才我正蹲那儿薅草呢,回头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假扮来吓我的!”
无绝气得已经冒烟儿了:“——你这倒霉孩子可知尊老之道!看我不告诉殿下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乔央两步凑过来,伸手颤颤指向无绝:“你,你……无绝?!”
“你……还活着!”乔央一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阿无:“你活着,那阿无又算个什么……”
“什么啊呜啊哟?”无绝嫌弃地问:“这杂毛狗你带来的?”
乔央一拍额头,倍感荒谬地甩袖:“合着你未曾投生成它!”
无绝听得倍感受辱,这辈子再没听过这样肮脏恶毒的话了!
他不及发作,乔央已先一步痛心质问道:“既活着,作何一声也不吭!”
害他将这狗崽子当作他的转世机缘,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悉心喂大,给它裁袄子穿,想着无绝幼时失去双亲被师父捡回,童年必有缺憾,闲暇时便还与它唱摇篮曲!
错付,一概错付了!
二人久别重逢却争吵起来,一个怨对方拿一只狗来玷污他,枉为人师。一个痛斥另一个蓄意哄骗他,比狗更狗。
待二人好不容易吵得累了,在旁观战许久的阿点,再次抱着阿无走到无绝跟前,锲而不舍弱弱地道:“无绝大师,你认真看看,当真很像……”
无绝登时又炸了,扭脸正要骂,忽然与那狗子小眼瞪小眼,反驳的话……竟是没能说得出来。
无绝气急败坏而去,乔央追上他,坚持要去寻殿下主持公道。
反是阿点将二人拉住,挡在中间劝架:“殿下日理万机,不要找殿下了,我来评理好了!”
象园这一角吵吵嚷嚷,褚太傅府上也一片人声喧闹。
褚府前厅中,或坐或立几乎人满为患,都是登门探望太傅的。
幸而褚家没别的,就数人多。来客虽众,纵是一人陪着一位客人说话,却也十分够用,不曾怠慢冷落了谁。
近日来得大多是京中权贵,官员,文士,以及宗室中人,其中不乏先前拥护李隐者。
眼见大局已定,他们都很清楚摆正立场的重要性,但这立场不能只摆在嘴皮子上,可他们又非人人都有面见皇太女的机会,思来想去,便生出诸多迂回表态之法——前来骚扰,不,探望老太傅,是一个广受大家欢迎的好选择。
太傅此番揭发李隐罪行,九死一生,忧国忧民,德行贵重如泰山,令人钦佩难当,名声再次大噪。
本已至巅峰之境,却又更上一层楼,实也叫人感慨,人生果真无止境,七十高龄亦是当拼之年。
总而言之,太傅如今是天下人的大功臣,更是太女面前的大功臣,如此功绩功德,凡沾边者,都能蹭上一蹭,且太女每日都会使宫人前来探望太傅,他们在此混个脸熟,那也是大有益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