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造兵器乃谋逆之罪,当年兵器行的管事一口指证幕后操控者为圣惠太子,元嘉帝老迈昏聩,疑心病极重,加之圣惠太子贤名在外,民间甚至屡屡传出太子贤达盖世的童谣,兵器行一出,元嘉帝当即龙颜震怒,立刻下旨以犯上谋逆之罪废黜太子、赐其死罪,改立怀王为储君。
太子获罪之后,紧接着一封密信呈上,他父亲被扣了个私通外敌、倒卖军-火的罪名,而安定侯府又是太子一党,经此一事,祖父、父亲与几位叔伯被判斩首,萧家举族流放。
他那时候不过才七岁。
元嘉帝病危,怀王掌控朝政,萧氏族人无不在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年长者要受胯-下之辱才肯给一口饭,最后生生饿死途中,族中青年被缚在马后拖行致死,怀胎六月的婶婶,竟被生生剖出腹中胎儿……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谢昶深深闭上眼睛,脸色阴沉到极致,掌中的檀木串珠几欲捏碎。
族人的掩护,让他在混乱中诈死逃出去,而上天大概也觉得他命不该绝,才让谢敬安捡到了他。
他自还朝以来,旧案重查,甚至抓出那兵器行最后之人,替圣惠太子洗刷了谋逆的冤屈,当年怀王一党的官员也被他网罗罪名一一株除,独独落在元嘉帝手中诬陷萧家私通外敌的罪证自此销声匿迹。
也许在当年就被人销毁了,时隔十余年,终成为替萧家翻案的最大阻碍,一日不找出那封密信背后之人,萧家便一日要被蒙上不白之冤。
“立刻去查,这袁辉当年在兵器行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
谢昶与此人向来无恩无怨,这人能派出刺客动到他头上,其间必然有他不知的猫腻。
宿郦领命退下。
谢昶独自坐在书房内,闭上眼睛,当年那些酷虐残暴的场面一一在脑海中回放,族人的惨叫声犹在耳边,他慢慢地攥紧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不知过去多久,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他没应,随即便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
这世上除了她,没人敢不经允许进出他的书房。
只是有些疲惫了,唯有她在这里,他才可以完全卸下防备,脚步声渐近,他也没有睁眼。
直到听见轻微吸鼻的声音,那只温热小手伸过来,想要拿走他手中的珠串,谢昶才伸手握住了她。
睁开眼时,才发现左手握拳太紧,导致手臂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滑入指缝,连他手里的夔龙珠串也染了血污。
谢昶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拿开左臂,将人扶起身,“阿朝,是哥哥疏忽了,你疼不疼?”
阿朝午后小憩一会,就被心口深深的沉郁感压得噩梦连连,看到了许多流血的场面,醒来之后,左臂一阵阵隐痛,甚至比昨日哥哥受伤之后还要剧烈。
“哥哥,你怎么了?”
谢昶没有回答,从置物架上取来金疮药,让江叔进来包扎,包扎完之后,屋内仅剩两人,谢昶才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替她轻轻揉按左臂。
阿朝眼眶泛红,一直盯着他看,“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谢昶摇头:“无妨,只是想到一些从前的事情。”
其实从一进门,阿朝就嗅到了从未有过的血腥味,远远比他手臂的刀伤更加浓烈。
直到走近,才发现这些血腥味都是哥哥身上传来的,她没有感受到其他部位的疼痛,那就不是哥哥受伤,应该是他去了什么地方。
哥哥不愿提,她便不再多问。
伤口上过药,已经不那么痛了,可胸口处深深的堵塞感,直到此时还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
哥哥心里,好像很疼。
阿朝看了他许久,抬手慢慢抹平他眉心的褶皱。
“小时候,我总爱哭,哥哥就拿糖葫芦哄我,说吃了甜,就不许再哭了。”
谢昶抬眼看到她微红的眼眶。
阿朝指尖抚在他面颊,嗓音哽咽:“可哥哥不喜欢吃甜,不喜欢糖葫芦,我该怎么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