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轻声劝慰:“也就当给馒头多补补营养了,说不定病会好快些。”
“我其实知道。”
季时:“……”
“我其实知道。”李维重复了一遍,小声道,“我知道馒头已经活不长了。我只是……不想接受。”
季时没说话。
李维低下头:“对不起,医生。那天朝着你大喊大叫。我只是想,它还可以陪我更久,好好,它怎么就到头了呢。我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究竟是为什么……”
暴雨之中,他喃喃着重复那几个字。
为什么呢……
·
2005年冬天。
下着小雨。
圣诞节前后,京城热热闹闹,连卖报纸老太太都卖起了苹果,在这日子里大赚一笔。
李维家穷,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能拼出一番事业。他爸妈都在南城打工,把辛苦了大半辈子存款给了他,笑出了一脸淳朴褶子,送他去北漂。
北漂一个月,老头老太交给他那笔存款,就被骗得一干二净。
唯一留下,是他娘用裂开手为他缝护身符,是家味道。
李维没敢回家,风餐露宿,给人打零工,跟千万北漂年轻一样从东城赶到西城,无依无靠,没有光。
那一天,他坐在桥下,手里拿着块好心人送馒头,看到了身边脏兮兮小狗。
小狗身上挂着狗链——狗链被勒到了毛里,看着生疼。它瘦得像皮包骨,全身毛都发黑了,跌跌撞撞地跑到李维旁边,看着那块馒头。
李维问他:“你想吃吗?”
小黑狗摇了摇尾巴。
它想上前,但它又想到了那些朝它身上划尖石头人,犹豫着没上前。直到一块小馒头丢到了它跟前——
小黑狗没忍住,扑了上去,像吃肉罐头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块沾着灰馒头。
这就是李维和小黑狗相遇。
2005年,他就和这只瘦骨嶙峋狗坐在天桥下,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走街串巷,却没有一个能容身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这小黑狗本来“不黑”,它似乎是只被遗弃小金毛。于是李维给它取名叫“馒头”,从此跟着他一路北漂。
他北漂这十多年,从没有放弃过这只狗。狗不嫌家贫,馒头兢兢业业,最穷时候跟他在一个食盆里狼吞虎咽。一件军大衣盖一人一狗,缩在桥下睡着觉,到了天明出去给人刷油漆。
2005年,十多年,李维起早贪黑,终于在京城有了地位。他终于敢抱着馒头回了家——老两口去世了。
小老头和小老太,苦了一辈子,终于见到自己儿子出息了。那笑容还没在脸上挂上多久,小老头颤颤巍巍出门给村里人报喜时出了意外,小老太伤心欲绝,没两天就跟着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维抱着老馒头,手里还提着从京城带来礼品盒,跪在地上哭了一整天。对着那空唠唠房子磕了一夜头,浸湿了那十年都没丢娘做护身符。
馒头陪着他哭,一声不吭,任由他抱着。他哭了个够,便对着馒头说:“从此,我就只有你了。”
小馒头应了。
可小馒头,终于也变成了老馒头。
“老馒头”跌跌撞撞,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动了。它没能像以前一样围着人传,只是偶尔抬起头,那眼珠子又浑又浊,瞎了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