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庭眼皮跳动了一下,却依然维持着恭谨:“前辈只须前进一步,便已是享有数千年寿数的人仙之身,坐看世间王朝兴亡。”“到时候若然前辈有意,巫族的‘长生门’对您而言也绝不再是奥秘。”“大道的尽头,是永恒的生命。”银白身影呵的一声笑道:“永恒的生命?那原本就是无知者的狂妄宣言,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会去相信,会宁可失去现今拥有的一切,也要追逐永生的幻象。”“不过这也很难怪你们,就我所知,比我们卓尔不凡得多的出众人物,也有不少曾经探求过长生的秘密。”“当中最知名者,一位名叫韩信,另一位是张良。”温千庭低垂着目光,终究仍是好奇心发作般问道:“前辈,这两位当真如坊主……白时寒所言般,离世之时已是身为一品天仙吗?”“据闻武院院主手中,有一部惊世经籍的残篇,正是出自成为天仙后的兵仙之手。”“因此虽然不便宣扬,但迄至如今的武院院主们,均视自身为兵仙绝学的传人,并为之感到骄傲。”银白身影微微有点诧异:“以你在剑坊中不受重视的处境,本不该知晓这等隐事。”“不过,白时寒可能是特意让你知道更多,引导你自行探索,收获她取,风险你冒。”“我既有意收你为徒,自然不会对你隐瞒。”“没错,那两位生前已然踏入了天仙境界,与力拔山河的霸王处于同一层次。”“八百年前,天地之间可不似如今般灵气篑乏,是如同字面所示,神仙打架的时代啊。”温千庭思索了一会,便又问道:“既然兵仙已然跻身天仙,享有传说中与惑星同寿的悠远生命,为何最终竟会死于深宫,折戟于妇人之手?”“白时寒提过,当前修行界有着共识,其时的大汉王朝应该从未掌控天仙层次的力量才是。”“面对一剑能粉碎星辰的天仙,就算汉室能动员两三位地仙助阵,只怕也没法把衪留下吧?”银白身影哑然失笑:“你的目光可真的比我想像中长远得多,简直就像想在一日内问完接下来半辈子的问题一般……”“可惜,我的阳神差不多是时候要回归本身了。”“待我本体到来,你我尚有畅谈之日。”温千庭连忙深躬到底,目送着银白身影消散成流光碎片,随风散于无形。直至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他才听见意料之中的问话:“他注意到不妥没有?”一道人影自门后的阴影中冒了出来,瞳孔深处带着让人本能想要避开的深沉漆黑。面容却为剑坊众人所熟知,正是剑坊坊主座下真传,挂行第五的白千翼。温千庭不以为异,呼了口气说道:“当是发现了。”“我最后几句话问得太急,而且针对的又是我从没表现出强烈兴趣的兵仙往事,很大机会被他认定是代坊主发问的。”“但适当地流露出一些破绽也是好事。他本来就不相信,像我这样奸诈狡猾的家伙,会在改换门庭刹那就变得忠实可靠的。”白千翼嗯了一声,一会,方道:“老祖宗说下次他要见你,记得事先通知我。”温千庭瞥了他背后莫名负着的琉璃剑器一眼,感慨说道:“若然只须降临一丝剑意,用不着这么多事前布置吧。”“说到底,座师仍是对我没有充足的信任,她可真不怕我一怒之下,把她告诉我的重要情报转手卖给其他支脉啊。”白千翼面无表情道:“老祖宗说没相干,反正人家也不会相信。”“也就暗银宗这宗主见你有用,愿意陪你演这出知己相逢的猴戏。”温千庭不忘提醒同门道:“不要在外随便提起暗银宗的名号。身为这个宗门的唯一成员,那位宗主的阳神很可能对你的呼唤生出天然感知。”白千翼先是面容一僵,随即握起背后剑器剑柄,露出了自信的笑意。“如今的我,相当于老祖宗心神的载体,还不至于被他轻易察觉。”“话说起来,他的阳神姿态竟散发着如此亮丽的银光,可比一般修士的阳神高位得多……”两位话不投机的同门好快分道扬镳,白千翼一人走在无人的官道上,沿道的林荫将阳光遮盖。他背后剑器的倒影忽然往外延伸了几寸,地面的身影表面冒出了一张“嘴巴”:“心神的载体?这种说法可真是新奇,有点像是心剑宗那群家伙的发明呢。”“嘻嘻,温千庭大概绝不会想到,白时寒虽然确实把一份心神分到了你身上,却‘碰巧’地把受到恶意污染的部份,全都转移到了你身上呢。”“虽说按修行界的定义来看,我也算是白时寒的一部份……怎么不叫我一声座师听听?”白千翼铁青着脸:“你到底是谁?”“就算是人仙出手,要不为人知地对座师出手也绝非容易之事。”他的声音忽然出现明显的颤动:“莫非,更胜人仙?”影子中的声音笑道:“我是谁?我不就是白时寒吗?”“无论当初在她脑内种下恶意的是何方神圣,现下的我也已成长为独立的存在,与白时寒间的联系,比起与恶意的主人间倒是要更近些。”“呵呵,你们这些家伙作为她的弟子还真的够倒霉的。”“为着转移掉恶意污染,竟然随便找个由头,就把我转到了你的身上。”“而且你比其他人更要倒霉,身为她的血亲,你是真传中唯一能够承受源自她体内的污染的……”白千翼怒喝道:“住口!”“我绝不会被你挑拨得站在老祖宗的对立面的。温千庭尚且晓得忠诚,难道我白家子弟会比他更不济?”忽然之间,一道彷如来自九天之上,高深悠远的男子声线叹道:“原本,出身于历史悠久的半圣家族,理应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才是。”“可惜,当一个家族青黄不接,一位强大的先祖便足以榨尽家族的所有养份,直至新的强者崛起,推翻她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