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玉珠还是君恪前些日子打发她的,胡乱送的。
谢嫣不缺银钱花,不过挥霍君恪送的珠宝碎银,颇令她感到一丝畅快,她干脆后来就拿这些东西出去赏人。
婆子们得了赏赐越发恭敬,领着她沿原路返回时,还特意换了另一条路,刚好能看见那座长亭的原貌。
“府上今日来了老爷的贵客,因不便安置在前院,故而引他们来此休憩。”
谢嫣也没太在意,只是叮嘱春芷莫让王府里的小丫头们来此处冲撞了人家。
快要走到玉带桥上时,有抹清清淡淡的影子,正孤零零靠在一处墙根边,埋头痛哭。
婆子们正打算盘问她是哪家的女眷,那抹影子似是听到了动静,猛然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隔着绿植剜了谢嫣好几眼:“常、嫣、嫣。”
真是冤家路窄,君锦玉方才还在台上闹得不可开交,不过是个换衣服的契机,竟又能与她撞到一块去。
有些火还是要撒出来才解气,谢嫣拦下几个婆子:“她是我们府上的姑娘,妈妈不必忧心,我会寻人将她带回去,只是眼下我还有几句话要与她说,你们就退下罢……”
眼见几个婆子慢慢走远,君锦玉再无甚顾忌,指着她破口大骂:“常嫣嫣你这个贱人,都是因为你,连菱儿也不愿与我亲近!你当初怎么就没被刘氏弄死?为何还要回来祸害我?”
春芷本想推开她,谢嫣却淡淡吩咐一句:“母妃差不多也回了楼阁,你先回去,我与锦玉说几句话随后就到。”
春芷眼珠子滴溜溜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寻思君锦玉细胳膊细胳膊,足足比谢嫣矮了半个头,绝不是谢嫣的对手,今日捅出这样大的娄子,王妃那里还需要应付,只得打算先行一步。
谢嫣先前的裙子稍显笨重,如今换了身式样轻便衣裙,腰间束着细细长长的腰带,恰到好处显出腰身,衬得身形格外窈窕高挑。
君锦玉本就厌恶她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加上当众出丑,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在瞧见她腰间系着的那枚织金香囊后,更是被嫉妒烧昏了头。
她劈手就要去抢,泣不成声道:“要不是你耍弄心眼,这香囊本该是我的!我怎么可以输给你这种乡野丫头!常嫣嫣你把它还给我!快还给我!”
谢嫣微一转身令她扑了个空,施施然道:“我非但不会给你,那些被你占去的东西,我都要一一从你那儿讨要回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常锦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君锦玉先是一愣,继而捂住双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你休想!”
谢嫣伸出右手猛地钳住她圆润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盯住君锦玉含着恨意与屈辱的双眸,忽而笑开:“若是你乖一些,我大可劝母妃和祖母给你挑一个还算体面的夫婿,若是……”
她食指戳了戳君锦玉干裂嘴唇,徐徐道:“若是你还在打什么鸠占鹊巢的歪主意,那我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定州是个养人的好去处。”
谢嫣缓缓松开手指,君锦玉却哭哭啼啼推开她,朝着玉带桥的方向冲了过去。
经她这不分轻重的一推,谢嫣才觉察出肩头有些酸疼。
她稳住身形,抬起手臂吃力地揉了揉肩头,猜测还是君锦玉台上的那一推,令她磕到了肩头。
她揉了几下,肩上忽然一沉,一只大掌顺着她先前的力道,有轻有重缓缓揉捏。
刹那间似有电流酥酥麻麻自肩胛骨流遍全身,连腿脚都有些发软,若不是系统还好端端待在她意识中,谢嫣简直会误以为是系统漏电,从而导致宿体产生了如此异样的触感。
她迅速从这股无力感中脱离出来,抓住肩头上这只作乱的手,正要痛痛快快将此人来个过肩摔,那人却按住她后背,悠悠道:“嫣姑娘,是我。”
谢嫣:“……”
容倾神色似是十分惊喜,眉宇间洒脱自如,竟是看不出有丝毫的破绽。
他压低脖颈,逆光微笑的模样实在是比那阳光还要来得夺目绚丽。
他滚烫大掌尚且还搁在谢嫣肩头,看这样子也不打算放下去,掌心热气透过几层衣衫传至谢嫣肩头的肌肤上,烫得谢嫣躲也不是,装作无知无觉也不是。
她耳根缓缓充血,双颊有些发烧,胸口心跳掷如擂鼓,为不叫容倾嗤笑她,谢嫣只能微垂着头,等着脸上热度慢慢消退下去。
容倾眼风扫过君锦玉快要消失在玉带桥尽头的背影,眉头轻轻一动,嘴角挑起个傲然模样,神情有些肃然:“方才似乎听见了君姑娘的叫声,正巧见你揉着肩膀,可是打不过她,受了她的欺负?”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谢嫣大多听到的话,要么是咄咄逼人威吓她不可欺负君锦玉,要么半是嫌恶半是冷淡地指责她行事粗鄙。
除了于氏,无一例外的,旁人似乎都认定君锦玉才是容易被欺负的那一个。
无论是原世界,亦或是眼下,在外颠沛流离十七载的宿体,从不曾尝过一丝一毫、本该完全属于她的温情与关怀。
容倾是除了于氏之外,第一个开口问她有无被君锦玉欺压的人。撇开他隐姓埋名潜入锦亲王府这件事不谈,也撇开他所言是否出自真心。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曾经那些纠纠缠缠的过往,谢嫣忽然很想奋不顾身靠入他怀中。
然而只是恍惚一瞬,她又迅速清醒过来。心跳渐渐趋于一片波澜不惊的平缓,颊边红晕也所剩无几,谢嫣仰头看向他,笑得十分坦荡:“她是打算欺辱我来着的,不过还未来得及得偿所愿。你同刀疤他们住在一处,自然也对我的脾气有所耳闻。君锦玉她要是敢对我动什么歪脑筋,我练了这么多年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阳光透过头顶高大树木的缝隙,缓缓投射上谢嫣脸颊,颊上细软绒毛,似乎都镀上一层潋滟金光,惹人怜爱得紧。
容倾心中早已乱了分寸,情不自禁捏了她脸颊一把,指腹下的肌肤柔软顺滑,他捏完才如梦初醒,又无比娴熟信口扯了个谎:“……你脸颊沾了灰尘。”
如今是秋季,哪里是柳絮纷飞的春日?何况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随随便便沾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