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君恪决意领着她亲自去宴席上挑,老太妃便不再拘着谢嫣说些有的没的。
君恪行事滴水不漏,极有章法,正合了老太妃的胃口,因此老太妃极其信任他,府中诸多事宜往往由君恪一手决断。
既然已经交待清楚,将孙女的婚事全权托付给向来稳重的孙儿留心,老太妃对此也十分满意。
这桩困扰她好些日子的事情突然能够得以解决,老太妃自是乐得清闲。
因着君恪公务缠身,一日也见不上几回,加上君锦玉被于氏锁在院子里禁足。老太妃无闷可解,闲暇时候,干脆就招来谢嫣,命她照着教养姑姑的要求,将礼法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听老太妃念叨、默书这些都不是什么难题。
令谢嫣万分为难尴尬的,仍旧还是容倾。
那夜书房前,她已经将内心所想说得很是明白。
他隐姓埋名在她院中假扮夫子,莫说眼下正是太后指婚的紧要关头,他们孤男寡女本应避嫌,可他非但不有所收敛,形容反倒愈发轻佻暧昧,更是只知道一味隐瞒身份。
倘若容倾对她有意,为何不堂堂正正剖白心迹,倘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寻出君恪私通乱党的罪证,与她没有半点干系……那又为何非要缠着她不可。
容倾却是铁了心要赖在王府里,每日照旧入书房给她讲解京中风土人情。
偶尔于氏遣了婢女,端着汤盅前来看望谢嫣,他便极为乖顺,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于氏心花怒放。
好在他除了循规蹈矩担起“夫子”这一职责,再未私下与她有过任何交集。
若不是那枚绣着“容”字的香囊,还端端正正在容倾缂丝腰带上牢牢拴着,谢嫣几乎以为那夜的争执与疏远,只是她一瞬间的错觉罢了。
眼前这个人的演技太过逼真,骗得了于氏,又瞒得过君恪,而谢嫣不是他肚腹中的蛔虫,自然对他心中决断一无所知。
以至于他所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谢嫣都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一回是假的,哪一回才是真的。
每日目睹他与刀疤几个说笑,经久不退的阳光抚上他惊艳绝伦的脸庞,却始终照不进他那双多情无双的眼眸。
他眼瞳似积着未融春水,纵使是笑着的,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几日下来,谢嫣忽然顿悟,就算周遭的一切,都会有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那一天,可容倾还是原世界里,那个行事风流恣意,不惧世俗,也从不受儿女情长羁绊的定安侯容倾。
譬如他可以为了平定朝纲,忍辱负重扮作家奴,也可以因为她那番疏远的言辞,自此收敛锋芒。
这样一个深谙张弛有度、进退得宜道理的高位者,绝不是谢嫣轻易能纵容自己沉沦的存在。
如若越陷越深,以至于做出伤害无辜的错事,就算这个任务能够完成,最后也会变成她人生中不堪回首的一笔。
好在她与容倾划清界限,划得并不算太晚,眼下这个时机尚且还来得及。
天气越来越冷,最初的凉爽过后,京中迎来的就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寒凉。
京中居于北处,有时入了九月,天空中就会飘起雪花。
前两日已是下过一场碎雪,连带着街道上,亦是湿泞难行。
八王爷的生辰在即,宫里也紧锣密鼓置办起来。
据谢嫣所知,先帝膝下子嗣不多,男丁更是稀薄异常。
先帝的嫔妃勤勤恳恳开枝散叶数十年,除开两三个非要掺和进夺嫡、末了身首异处的皇子公主,最后留在世上的也就剩下小皇帝和八王爷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对兄弟面不合心也不合,原世界中容倾伏诛后,容太后凭一己之力勉强扛了几年,也架不住大势所趋。
八王爷调遣豢养在府里的一支私兵冲入皇城,君恪则纠集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棋子,合谋挟持小皇帝,甚至以小皇帝的性命,要挟容太后起草禅位诏书。
小皇帝不甘母后受辱,抓过几个叛徒,齐齐带着他们跳下城楼,而容太后也因为悲痛至极,继而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这两兄弟势同水火,然而有些事情为不落人口实,也必须在天下人跟前做做样子。
原世界容太后母子一死,八王爷的皇位到底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为堵住悠悠之口,迫不得已追封二人。
而眼下的容太后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奇女子,看不惯野心勃勃的八王爷是一回事,面子上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也无什么不可。遂早早吩咐下去,此次宴会务必精心准备。
但凡遇到这种盛大的宴席,最为得意洋洋的,大抵就是那些接了帖子的权贵女眷们。
说是生辰宴,除了恭贺八王爷生辰之外,不乏有拖家带口、举荐自己女儿与孙女的大臣。
于氏闲来无事就爱与人磕牙,别人说的多,她身为听者,自然也听得格外多,故而对这些市井传闻,也了解得最是透彻。
她催促春芷端上一盘刚切好的果子,而后坐在谢嫣对面的空位上与她说些体己话。
谢嫣抽出一根银签子,戳起一块被切得很是工整好看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