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无法,她不允谢嫣顶着风寒起身相送,说什么都要亲自将容倾送出景梅苑外。
君锦玉宛如被人摄了心魄,也不由自主跟着于氏一同出了景梅苑。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容倾接过下人奉上的一柄竹伞和一件蓑衣,再三拜谢于氏后,便转身辞去。
于氏盯着他背影默了许久才道:“多好的孩子,若嫣嫣的夫婿似大郎这般本分有胆识,也不枉她在外头吃了这样多的苦。”
“小王爷和太妃倘若听闻王妃的打算,定然不会应这个声,”冯妈妈摇了摇头,“小王爷不喜嫣小姐,太妃又看重门第,莫说是出身商户的大郎,就是那邵祭酒之子,他们想必都不会答允。”
于氏愤然道:“妈妈你不说便罢,一说我就来气。原先我许还以为恪儿是碍着与嫣嫣不算熟络的缘故,才并不将她放在心尖上,今夜出了这件事,我就是再傻也瞧得明白,什么亲疏有别,他分明是有意为之,执意要利用嫣嫣拼一个前程。嫣嫣是他亲妹妹,若是落入那纨绔手中,这辈子就会被他这个嫡亲兄长彻底毁了。他这次的算计,看似兵行险着,却是极有把握成功的,要不是有容大郎出手相救,妈妈你以为嫣嫣会完毫发无损?”
冯妈妈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叹息:“作孽呀!刘氏当年真是作孽呀!”
刘氏到底是君锦玉的亲生母亲,冯妈妈如此责备,分明就有了点含沙射影的意味,君锦玉面子上挂不住,捂着嘴巴夺路奔回自己的住处。
前脚冲入房中,她扑到妆台前,抬袖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摔打。
动静引得几个小丫鬟频频探头探脑向她屋内张望,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双眼充血,藕臂撑在檀香木桌案两侧,眼神黯淡而空洞。几个小丫头待看清她足边散落的一地狼藉,又不免后怕地退后了几步。
这几日她们见识了君锦玉脾气,吃尽她的折磨和苦头,心中畏惧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胆色与她斗嘴,皆做鸟兽四散开来。
将将溜开几步,却撞上一脸杀气的周妈妈,劈头盖脸冲着她们就是一顿责骂:“你们这些小蹄子,都是白拿主子赏的银钱么!东西碎了也不晓得去打扫,万一割伤了主子,你么这些小蹄子莫不是要拿命来偿!”
小丫鬟不敢再怠慢,扛起扫帚硬着头皮走进屋子。
君锦玉冷眼看着她们将毯子上的碎片清理干净,饶是将一桌子东西摔了个干干净净,她仍旧觉得不解气。
凭什么常嫣嫣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两个都腆着脸往她跟前凑。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自己就从一个集万千宠爱的高门贵女,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
偏生常嫣嫣就似生了九条尾巴的狐狸精,哥哥出手一向狠辣无情,分明都到了那等绝境,回回都能叫这狐媚子虎口脱险,逃之夭夭。
逃过一次算是大难不死,逃过两次尚且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就是不相信,常嫣嫣能次次逃出生天,这一次圈套落空,那便再谋算第二次,总有她栽跟头的一回。
周妈妈替她捏着僵硬的肩头,柔声劝慰道:“锦玉莫与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不值你这般黯然神伤,明日小王爷就能从宫里回来,小姐的日子定然会好过些。”
君锦玉陡然想起于氏的责备之前,不由得有些后怕:“可是母妃已经怀疑上了哥哥,若是他明日回来被母妃责罚,该如何是好?”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周妈妈戳了戳她心窝子,“你这心里塞得都是棉花不成,怎么就喜欢心软……小王爷再怎么说都是王妃的嫡子,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顶多责罚几棍子家法,可您若是掺和进去,被王妃察觉出不对劲之处,疑心您与嫣姑娘遇袭一事有牵扯……这又该当如何?”
君锦玉迟疑道:“可是……哥哥到底……”
“您都泥菩萨过河,连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这事本就不怪您,出谋划策的是小王爷,下手的也是小王爷,与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您要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明日抽空去看望小王爷便是,此事也就算揭过了。”
说来也是这个理,君恪惹于氏动怒,仍有转圜的余地,哄个一两次也就成了。而她如今刚刚被解了禁足,倘使还在于氏气头插进来一脚……君锦玉打了个寒战。
她恹恹脱了衣衫钻进被衾里,直到脚心触到汤婆子才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些。
整个折腾到半夜三更,才渐渐清静下来。
容倾踏着碎雪回府的时候,暗一暗二正缩着脑袋蹲在阶下吹凉风。
宅子四周灯火通明,容太后沉着冷静的嗓音从屋内冷冷传出:“容倾,给阿姐进来。”
暗一和暗二纷纷向他递去一抹同情到不能再同情的眼神,冲他义气地抱了抱拳,便跃上屋脊。
容倾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敛得干干净净,时辰已经很晚,早已过了宵禁,长姐却不辞辛苦执意出宫寻他,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与他相商。
他推门迈入屋内,黄花梨木桌上的烛火受惊地一跃,清清楚楚照出了容太后眼底映出的几分淡淡倦色。
贞苑姑姑奉上一盏沏好的新茶,笑着与他打趣:“方才奴婢还同太后娘娘打赌,猜侯爷会不会回府,果然还是太后了解您。”
容倾眉心轻轻一皱:“姐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容太后捧着茶盏幽幽道:“高演的提议,我替你推了。既是皇亲国戚,人品才学必然要秀于京城众人,你若娶了高小姐,她那兄长却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公子,少不得狐假虎威在外头坏你的名声。高府上下对他都看得极重,连高小姐也对这位不成器的兄长一味纵容。娶妻当娶贤,如此看来,未来的侯夫人非但不贤,甚至可能给皇室和定安侯府抹黑……”
容太后处事一向雷厉风行,只是这般利落还是令容倾有些讶异。
“你且别先急着谢我,”容太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定安侯府也不能没有主母,你喜欢谁、要娶谁进来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可容我多一句嘴,你与那锦亲王府的丫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