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将荷包塞进冰人手中,微闭了双眼道:“既然两个小辈这般有缘,我也不阻拦他们。烦请二娘回去禀明邵夫人,这桩婚事我们王府就此应下了。”
冰人喜滋滋接了赏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应该的应该的,奴回去就禀了邵夫人,也好将二位的婚期早日定下。”
肖妈妈送冰人出府时,府前仍旧聚了不少百姓,见着她们出来,便十分识趣地四散走开。
管事婆子亲自清点了那些箱子,倒是啧啧叹了两句。
看不出邵府那等清廉门第,府中库房里竟有这样多稀罕的宝贝。
君锦玉就带着几个婢女候在一旁,盯着下人清点聘礼的动作怔怔出神。
连谢嫣经过她身侧时,她甚至也未察觉。
谢嫣扫过那些上了红漆箱子,莞尔一笑,转头便回了景梅苑。
若是君恪得知此事,府中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过左右出嫁的不是她,谢嫣也懒得管旁人闲事。
踏着潋滟光晕步入景梅苑,容倾正拢了一把碎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往院子里的水潭投去。
这个时节,天气冷得很,水潭也早已结上厚厚的一层冰。
他力气用得不重,看似也有些漫不经心,石子落在冰面上,砸出“叮叮当当”的圆润声响。
听闻谢嫣渐进的步伐,他抬眼冲谢嫣缓缓翘起唇角,眼中恍惚凝着挥之不去的雾气,直将他眸光也掩映得朦朦胧胧,一如台阶上拓印的斑驳光影。
谢嫣有些不太自在地将目光移至别处,略微清了清嗓子:“上门求娶的是邵祭酒的独子,太妃已经做主接了帖子,想来常锦玉的婚期不久就要定下。”
容倾神色间有一刹那的怔然,谢嫣捂着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嫁出去也好,省得在府里整日闲得没事干,伙同君恪算计我。”
容倾立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眉间绽出的笑意葱茏浓郁,似漾在初春潭水里一捧化不开的嫩绿牙尖,黏得人目眩神迷。
君恪平素不苟言笑,即便善言辞,五官也不比容倾生得这样勾人。谢嫣身后的丫鬟何曾见过这等容貌仪表出众之人,纷纷红了脸,个个面红耳赤垂着头不敢再看。
谢嫣仰躺在卧榻里,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暖洋洋笼罩全身,她曲起膝盖闭上眼睛,感受冷意正一点点从体内散去。
谢嫣小憩的这阵功夫里,君恪不晓得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甫一下朝便火急火燎往府里赶。
待冯妈妈入了景梅苑,引她去前院一趟,谢嫣迈进堂屋,瞧着气得唇色发白的于氏,谢嫣心下一紧,悄悄问冯妈妈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府里的一个个莫不都是疯了不成,”冯妈妈一个劲地摇头叹息,眼底滚出几滴清泪,“邵府这桩婚事可是玉姑娘求也求不来的一桩好姻缘,换做其他府上的,指不定私下多满意,可小王爷却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方才王妃不过斥责他几句,他便拂袖而去,可把王妃气得不轻。”
谢嫣眉梢一动,眸底光华流转:“怎么,兄长竟不满意邵家公子?”
冯妈妈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个情况别人是看不出来,若谢嫣也看不透,那就白瞎她看了那么遍的原世界剧情。
从前君恪是偏帮君锦玉,继而为了她绞尽脑汁算计自己,如今越发变本加厉,连君锦玉的亲事都要阻拦。
事情陷入这般境地,莫不都因着君恪已然对君锦玉动了儿女之情。
原世界的剧情再一次按照原定轨迹上演,谢嫣不由得多了几分从容。
君恪虽然为人冷淡无情,可一旦触及到君锦玉,那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恋爱脑。
谢嫣思索片刻,上前挨着于氏坐下,缓声劝慰道:“那邵府与王府向来没有什么来往,兄长也是担心锦玉所托非人,情急之下才出言顶撞了母妃。”
“嫣嫣你不必替你那没良心的兄长说话,”于氏眼底蹿起两簇怒火,她拍案喝道,“邵捷有哪里不好?我早已四处打探过,此人洁身自好,家中爹娘也十分恩爱。我且将丑话说在前头,若非邵捷思慕锦玉多年,这样的夫婿本就轮不到她来嫁。你哥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还要将锦玉卖给那些纨绔子弟以换取一个前程?这逆子,竟为了自己的大业,将你们一个两个都往火坑里推!”
谢嫣估摸于氏压根没将君恪待君锦玉的心思往男女之情上想,倒也未戳破,有些犹疑道:“兄长与锦玉自幼一起长大,对她的爱怜自是我不可比拟的……兄长行事一向有主张,应当不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他自有主张?”于氏冷笑着望向门槛,“所以就能算计你么?嫣嫣你也不必好心替他开脱,这桩婚事由母妃与祖母说了算,若他还要插手阻挠,就不要怪我绝情。”
于氏虽然性子和软,然而一旦硬气起来,便比常人要狠心得多。
谢嫣深知她的脾性,也不担心君恪那边会讨得什么便宜。
管事将邵府下的聘礼一一清点仔细后,就着小厮搬入了库房中。
君锦玉踏着沉重的步子拨开月洞门上悬挂的帘子,心事重重入了内阁。
她心不在焉去唤周妈妈点上灯烛,暗影重重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暗含薄怒的质问:“锦玉,你是何时与那邵府的小子有了首尾?”
火苗舔着烛芯猛地蹿上来,借着灯火照射,君锦玉看清坐在桌案另一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