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年前,太医就断定瑞王没几个月好活,今日世子成婚,一桩心事了却,他这硬撑的身子骨,似乎彻底要撑不住了。
他搀扶瑞王,然而瑞王站起不过顷刻,就支撑不住地落了下去。
不知是服老、还是信命,他佝偻坐着,面朝院中婆娑大树,发出两声沉重的喘息。
“回房吧,让静声来见我。”他无力地垂着头。
林金潼听见动静,猛地打开柜子蹲了进去。他本来也不是受邀的宾客,又怕让人给发现了,这一整日都东躲西藏的,躲到黄昏,看了五叔的典礼,就跑来爷爷院子里。
他没存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见一见爷爷。
兴许……爷爷是不远见自己的。
透过柜门缝隙,林金潼看见屋内烛光大亮。
公孙先生掺着瑞王坐在床上,让人进来服侍他躺下。
很快,林金潼看见四叔也进来了。
“爹。”李勍撩起暗红色袍角,坐在床边脚踏上。
“静声,我叫你来,是要问你,方才太子对我说,他想娶永宁为太子妃,我瞧他情真意切,可此事万万不可。”瑞王声音极低,又沙哑,“永宁不能嫁给太子。陛下……怎么待她,且不说,我和…血海深仇,这是跨不过去的!爹担心,我走之后……就没人能护得住你侄女了。”
“爹,太子想娶的人,不是永宁,是金潼。”李勍道。
“金、潼……?”
瑞王视线恍惚。
其实有好一阵没听见这个名字了,永宁回来后,他就再没见过,再没听过了。
金潼假冒郡主时,也是极为孝顺的孩子,瑞王很喜欢他,但无法面对这么大的谎言。
“金潼……那孩子,太子要娶的是他,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他人呢?”
李勍低沉声音说:“知道您不愿见他,儿子便将他送走了。”
瑞王皱了皱眉。
李勍抬眸:“这段时日,金潼的存在虽然是个谎言,可他是真心敬重您的,并非故意欺骗,怪只怪儿子出的馊主意。爹,现在你可还愿意见他,听他喊您一声爷爷?”
柜中,林金潼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可瑞王只是叹声道:“静声,他那样唤我,我又该如何应对?他不是我李家的孩子。”
李勍黑眸沉沉,定定地说:“他可以是李家的孩子,若您愿意
再见他,与他和睦相亲,与从前无二,将他当做永宁,不让他知晓真相。永宁便不必嫁给太子了,太子若一意孤行,便一举让金潼顶替永宁,嫁到东宫。”
……
林金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
他摘了假胡子,洗干净脸,没多久,四叔就回来了。
回来,林金潼先问他:“五叔成婚还顺利么?”
“顺利,”李勍坐下,脱了靴袜,“潼儿,今日来瑞王府的人太多,所以不便带你回去,明日等他们都走了……明日一早,四叔就带你回去,可好?”
“……好。”林金潼什么都知道了,心里一片苦涩,头一次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真实、虚幻、谎言,交织,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表面上,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问东问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尖下巴从身后靠在他肩头,闭目道:“四叔你今日喝了多少酒?”
少说有一坛。
李勍道:“一两杯吧。”
“我记得,你是半坛酒的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