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广宗在宫中接到让他回家的消息,内心七上八下一直静不下来。
他来皇宫之前就已知道阿父病了,这时让他回家,大伯只说是侍疾,但只怕阿父病得很重。
他要问大伯阿父的病情究竟如何时,邓骘只说尚可,再不肯吐出其他的信息。
邓广宗了解大伯和父亲的性格,若非到了危急关头,他们绝不会让自己回去的。自己在宫中做伴读,也是邓氏留的一条后路。
邓广宗恍恍惚惚与邓骘一起回到家中。他的脚一踏入府邸,就感到那扑面而来的压抑气息。
他心一悸,越过邓骘跑向父亲的院子。进了院子,他抬头就看见扶游廊柱子垂泪的阿母。
“阿母?”邓广宗的心仿佛被剖成两半,眼睛也跟着落下泪来。
邓悝的妻子郭静赶忙擦干眼泪起身,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你不是在宫中读书,怎么现在回……”
话还未说完,郭静就哽咽难言,泪水簌簌地落下。
邓广宗抱着母亲的肩膀,嘴里重复道:“阿母,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郭静的心情平复后,用帕子擦泪,道:“你去屋里看看你阿父吧,他……去看看吧……”
邓广宗点头,嘱咐母亲去屋里休息,然后进了内室。
刚进去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邓广宗赶忙快步走过去,将父亲扶起抚背顺气喂水。
邓悝艰难地抬头,看见是儿子,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等缓了缓气,道:“你回来了。”
邓广宗点头,将水杯放到案上,又往父亲的背后塞了一个枕头,问道:“阿父,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邓悝摆手,气息急促,脸色潮红,道:“我无碍,你在宫中怎么回来了?”
邓广宗回道:“大伯到宫中通知我回来的。”
邓悝重重叹息一声,道:“大兄忒多事了。他呢?”
邓广宗道:“大伯还在后面。”邓悝点头,半靠在床头等待邓骘到来。没过一会儿,有侍女过来禀告,说大郎君来了。
邓骘从外面进来,坐在榻边,抬头看了眼邓悝的脸色道:“三弟的神色比昨日好些,想必很快就能恢复。”
邓悝咳嗽一声,捶着胸口,苦笑:“大兄何必骗我?我的身体我知道,如今胸口发闷,心悸气短,怕是熬不过冬日了。”
邓骘顿了一下道:“三弟不要说不详之语。”
“现在不说,还等什么时候?”邓悝缓了缓,目光扫过大兄和儿子,叹息一声道:“我是不成了,想当初……”他又咳嗽起来。
想当初邓氏何等煊赫,一门并封四侯,大兄为大将军,他掌管宫廷禁卫,兄弟二人并居禁中,何等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呢,不说外人,就是邓氏内部也有人开始对自己这一脉避之不及。所有人都看到阿父这一房子孙凋零,日渐衰退,不复往日荣光。
邓悝抬头看向窗外,竹叶枯黄稀疏
,冬日明媚,但他却感到浑身发凉。
邓悝抬头看着邓骘,道:“大兄,家中诸事以后要拜托你了。”
邓骘的眼圈顿时红起来,道:“不要乱说话,这家中还要靠你呢。”
邓悝摇摇头,随后又笑起来,道:“其实我们这一脉本来就没有什么,现在已经很好了。”
大父邓禹有十三子,他父亲壮年而逝,留下他们几兄弟,若非有妹妹,只怕他们这一脉早已沦为旁支,而非像现在这样一门六侯,恩宠在握。
邓骘点头,附和道:“是呀,我们已经很好了。”相比于其他世家豪族,他们这一脉已经荣宠至极。
邓悝又缓了缓,对二人说:“我观圣上素有大志,邓氏以后千万不要违背圣意,还有大兄一定要约束好邓氏族人。”
邓骘沉声道:“我知道,圣上素来厌恶豪族欺凌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