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没关,阳光斜射进来,在地上框出个方方正正的形状。
宋绘偏头看向顾愈,轻声道:“大人,稍等看看情况我们再走?”
顾愈转着手里的杯子,随口应了声。
说完这,房间里就没了声儿。
可能是太安静了,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宋巧在前面的骂街声。
比起撒泼骂人,宋巧比宋绘技高了一筹不止,她在一大堆护卫的保护下,站在酒楼外面,骂赵诚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心,骂这些退伍老兵仗着吃点官家救济粮便为非作歹,哭诉良民做生意的不容易,还歌颂着自己个儿收粮支援前线的伟大举措。
好好的大街成了她一个人的表演场,好的坏的全让她一个人说了。
赵真本来是验收自己的成果,没想到听到她这么讲话,站出来指着宋巧,怒喝道:“你血口喷人。”
宋巧记着宋绘讲的话,当即呛回去,“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你那老爹可是因为弃城跑了才被革职的,要不是这上面都和你那老爹有些交情,给一点面子没捅出来,你以为你们一家子还能装大善人啊?”
遮羞布快掉了,赵真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和她对峙下去。
四周的议论声和狐疑的打量目光让赵真有些撑不住,她咬住唇,说不出其余的,只来回重复着“血口喷人”。
宋巧还从来没有吵架吵得这么爽快过,她将宋绘告诉她的一股脑往外掏,将四周的人说得同仇敌忾。
宋绘侧着头听了听,见外面的局势差不多控制住了,望了眼顾愈,“大人,我们从后门回去吧。”
顾愈没应,抬眸,眼底有些暴躁的情绪在酝酿。
他看着目光坦然的宋绘,咬了咬牙,“你既这么会讲话,为什么那天之后,”他说得艰难,一字一句,花了大力气,“从来没来找过我。”
他多骄傲的一个人,平时又常被人捧惯了,能在她面前说出这话已经放下了足够的颜面。
他这个态度已经出乎了宋绘原本的期待。
她知道得寸进尺这词儿,也知道适可而止是什么个意思,差不多了。
宋绘笑了下,乌鸦鸦的睫羽弯成两柄小扇子,“大人愿意静下心来听妾身讲了吗?”
顾愈低着音量“嗯”了下。
宋绘唇边笑意微敛了敛,似乎想起些过往,压着语调开口道:“大人,妾身当时在临安过得很艰难。”
顾愈搁在桌边的手指微顿了下。
她明明没讲什么,人情绪也是普普通通的,但就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顾愈觉着心脏闷了一下,绞得难受。
宋绘目光落在远处,像是在看放在高脚凳上还保存完好的花瓶,又像是并没看它,只是单纯的陷在回忆里。
顾愈舔了下发干的唇,分明知道这可能是苦情计的一环,但偏偏又想听。
当时宋绘还想将顾澜清养在身边,但顾愈不在临安,大宅里又没个友善的助力,她便起了异心,想要离开。
宋绘似也觉着当时年轻胆大,摇头轻笑了下,“要走的事情是定了的,但妾身有些放不下大人,也不全为了清儿。”她停下片刻,似乎在斟酌怎么讲下面的话。
而后过了一小阵后,继续着道:“妾身嫁给大人的时候刚十五,当时计划着怎么也得将清儿养到五六岁,那就是五六年。”
现在恰巧六年,宋绘二十有一了。
十几岁出嫁,到二十,是姑娘家开花的年纪,这之后便不是了。
宋绘对年纪这事儿其实并不太在意,但整个情况在这儿,容不得她不考虑年龄问题。
“像我们这样身份不高的人,已过了能讨得宠爱的好年纪了,就算样貌再好看,再过两三年差不多也会走下坡路,哪会有人念着一个过了二十的老姑娘,所以妾身才用了些心思让大人能记挂几分。”
灰尘沾了些阳光,在空中打转。
宋绘视线跟着它们一道玩着,边继续讲到:“所以我不能和大人道歉,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再来一回,妾身还是会这样做的。因为妾身没什么依仗,大人能懂吗?”
宋绘目光清澈,明明在说些咄咄逼人、野心过分的事情,但是却单纯得不像样。
女子为人母,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身份。
抬商户女做正室,这不是小事。
顾愈身体绷着,喉头发干,说出来的话沙哑,“此事你且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