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忘记关灯了。
近日来露西总会神志漂游,有一次凌晨将朱诺叫醒,捏着衣角说自己晚上忘记吃饭了,希望朱诺能帮她订块披萨。
露西的感情经历乏事可陈,可能也缺少应对失恋的圆滑理性。
无论如何,她得靠自己走出来。
朱诺冲了澡,裸身坐到床沿。温度随着水液蒸发,肌肤表面透一层沁凉,而她仍能感受到热,自骨肉相接处翻出来。
长发裹在毛巾里沥干的空当,她从背包中取来档案袋,继续比对标注盖的口供与尸检报告的差异之处。
“罗拉,女,17岁……左手食指与无名指根部撕裂断口,胸骨多次强力挤压变形,肩背和手腕大量捆绑淤痕,监测不到纤维残留……”
朱诺轻声念着报告内容,稍加记忆后,目光转向盖的口供,仔细在潦草敷衍的蛇形字迹中辨认关键字眼。
“罗拉?……哦,我记得那个小姑娘,我把她绑在‘手术台’上……哦,‘手术台’就是房里那张铁床……你问我用什么绑的?让我想想……麻绳,应该是麻绳……肯定的,不然还会有别的什么?……”
朱诺皱着眉头,红色签字笔划过“麻绳”一词下方,标了个“19”。
再圈出验尸报告里的“监测不到纤维残留”,同样写上序号“19”。
尸体从未经过清洗处理。如果是用麻绳,一定会有纤维绞进皮肤。
这是一项十分繁琐的工程。就算不看尸检报告,盖所招述的供词也前后矛盾、逻辑混乱,林赛跟他通信时发现漏洞实属必然。
门闩喀搭响,很快有人从外撞入房间。
露西右手撑扶门框,左手按着嘴唇,脸上半褪的残妆底下,依稀显出不均匀的苍白肤色,像是变质结层的脱脂牛奶。
朱诺着手整理档案袋,快速夹回背包,拉链刷地合到另一端,方才抬头仔细看她。
露西默不作声,摩擦双脚蹭掉高跟鞋。
她穿了那条红裙子。
“你又去见他了?”
朱诺靠到衣柜边,隔着柜门问。
露西没有回答,连呼吸也是悄然无声的。
柜门扣严,露西在视线里显露出来。
她换了一套轻便睡衣。明明快到初夏,气温一再攀高,她却穿了长裤长袖。
回身走向床头,她仍然用手背掩唇。指节上血管皲裂,形成青红色块。
待她倚着墙壁坐下来,朱诺确认了眼前所见。
“摔跤了?”她兀自猜测,“还是他……”
“他”字一出,露西浑身骤然颤抖,挡着嘴唇的手跌落到膝间。朱诺看见她嘴角血痂,是沉固而腥热的砖红色。
她发声含混不清,似乎喉间肿胀难言:“我实在受不了了,朱诺,我……”
“怎么了?”
朱诺等了等,没得到回音,又沉住气道,“我无权干涉你的行为,露西,但是作为——”
室友?
“——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远离这个人。他已经对你动手了……”
像是有什么在脑中哗然崩毁,露西忽而猛抽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