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的时候,护士给他扎止血带,就是那个橡皮筋。”方墨伸出两个食指大概比了比长度,“会拼命反抗。依我判断,他不完全是怕打针,真正怕的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捆住的感觉。”方墨说。
“啊,对了,你知道梁和从出过坠楼事故吗?”方墨忽然记起来他好像不知道这些事,接着补充道,“他在一场车祸之后产生了幻觉,精神恍惚,从四楼跳下去了。所以你那天见他的时候,他腿脚不灵便。”
“怎么会这样?”郑朗一脸不可置信,“会恢复……”
“可以的,所幸没大碍。”方墨赶紧解释,郑朗这才把挺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从那次事故之后到现在,梁和的精神状态偶尔不稳定,有时候会……发作。”方墨找了个很大众的词汇向他说明。
“就像那天在局里?”郑朗问,他还记得那次梁和一瞬间被抽空灵魂似的失去意识。
“不完全是,他那次是因为找回了有关过去的一部分记忆,醒来之后说想起了
你。算不上发作。”方墨解释道,“精神失常的时候不清醒,会尖叫,会哭,整个人表现得极其痛苦,而且会自残。他有一回听到有人说叫他去死,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疤痕,就把那里抓伤得很严重。”
“他后来生病发烧,在没清醒的时候喊了,刀。或者是在模仿切东西的声音。”方墨比了个切菜的动作,右手在空气中剁了几下,“这我不能完全确认,他并没有把刀这个音准确地发出来,但我推测是这样子。”
“他还在一直重复,不睡觉。我认为他说的是在他回想起的场景中不能睡觉。”
方墨把梁和从开始到现在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郑朗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把放松的脊背掰直,重新坐正。
“怎么想到会来找我,方医生?”郑朗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短而黑硬,样貌是——
典型的浓颜系帅哥,仅仅素颜就吊打无数精心修饰过的脸庞。
眉毛很浓,却不乱。眉形很听话地随着英气的风格长成。
天生的双眼皮衬得眼神极有力,好像一下子就能扎穿人的内心。
房间的光线让方墨辨别不清郑朗瞳孔的颜色,大概是深棕。
正面看不出他的鼻梁挺不挺,不塌是肯定的。
下嘴唇有点偏厚。
“因为你是我们所知的唯一一个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人。梁和对过去选择性地——记得一些。除了他觉得很重要的人,事,以及基本生活技能之外,他都想不太起来。”方墨把签字笔竖了起来,视线却落在郑朗眼中。笔尖立在纸面上,食指指肚按着笔头。
笔尖竟然稳稳地立着,没有在纸面上划出哪怕一丝失误的痕迹。
“如果不是那天偶遇,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起你。”方墨松开手,白大褂袖口有些短,露出了一段衬衫的白边。
郑朗跟着他的动作,发现他的衬衣也不是纯白。两道灰条纹夹着一道粉条纹,很亲和的设计,线条极细,不注意都看不清。
签字笔失去了支撑,啪嗒歪掉,滚到笔记本的中缝,不动了。
“梁和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这会阻碍他的治疗进程。”方墨说。
“那时梁和,是跟平常人不大一样。”郑朗终于说出了对他的评
价。
“怎么个不一样?”方墨搭起腿,深色的裤子探出白大褂,双手交叠,抱着膝盖。
很放松的姿势。
郑朗跟着慢慢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那天在警察局,我没把全部的事实说出来。”郑朗直视方墨,没先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职业关系,对方一点都不显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