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突派使臣南下杭州的消息,如同深秋中的惊雷,将一众宋朝皇帝、官员熏得外焦里嫩。
他们不明白为何柴进会派人来,赵构再是愚钝,他也不会相信吴用真是为了送回父亲赵佶的书画珍宝而来。可你要说是想两国罢下兵戈、划江而治,自赵构往下,都产生过这种想法,可就是觉得如同天方夜谭。
被一面金牌从苏州急急召回的枢密使张浚,此时见所有人闷头苦想却无一人开口,而赵构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上前一步道:“官家,如今柴贼窃据中原,又有精锐水师在长江北岸虎视眈眈。说句斗胆的话,贼寇之势已经远在我朝之上。可他却不急着南下,反而于此时突然派心腹吴用从岳州赶来杭州为使,确实蹊跷……”
“爱卿所言甚是。”赵构一脸急切的道:“柴进这狗贼从小不学无数,只在江湖上搜罗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个个狡诈阴险之极。依朕看来,吴用定有不可告人之密,说不定……”
秦桧见他话说一半,忽然眼睛往下面的臣子扫过,一下便明白自家皇帝这是被乐和搞怕了,又在怀疑吴用是来勾搭某位臣子将领的。
最近这段日子,长江沿岸各地倒是风平浪静,但是明州的刘正彦与苗傅二贼不仅没有被灭,反而让他们依据明州山地之便多败官军。这让皇帝很恼火,因为乐和跑了,刘、苗这两个被其策反的将领也还活着,如何能让赵构不杯弓蛇影!
“陛下,微臣听闻吴用此来敲锣打鼓,沿途百姓皆传是为两国罢兵而来。”秦桧出声道:“咱们姑且不论真假,反正对我朝并无损失,微臣建议,当命江南西路汪宣抚速速派人接引回杭州……”
赵构一下便听懂了秦桧的话里有话,人家吴用是光明正大来的,柴进若是想暗地里与臣子将领有勾搭,人家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派个心腹来,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
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拾一下仪容。笑着看向枢密使张浚道:“您觉得会之之言如何?”
如今刘锜死于徐州,刘光世几乎快要听调不听宣,赵构能用之人已经屈指可数,所以哪怕他已经同意了秦桧的意见,可还是要问一下这位枢密使以示心意。
“秦相之言甚善。”张浚道:“不管他柴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就打开他这葫芦,一看便知。”
……
明州句余山下,已经在此地进退不得半年之久的宋将王夔正忧心忡忡的等待杭州的回信。
自从乐和策反苗、刘二人,王夔便领兵从杭州一路东进,起初势如破竹连下被苗傅攻破的上虞、余姚二县。原本以为只有数干兵马的明州当是旦夕可破,却不想在这句余山下被苗傅埋伏。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让他吃了一顿苦头。
后来好不容易攻破句余山,正要沿着慈溪直下明州之时,却发现杭州湾的海面上船帆如影密密麻麻。
王夔也是从军多年的老将,自家朝廷如今还有几斤几两心里那是清楚得狠。这数百艘大海船绝对不是宋廷所有的,而那舰首之上悬挂的李字将旗,让王夔明白这是那支曾经的大宋最强海上之师,登州澄海军!
“将军,那李俊空有混江龙之名,却根本不敢登岸,不如咱们直接南下速速攻取明州。”
手下指挥使的话,让王夔像看白痴一样的瞪了他一眼。
“南下,他李俊正等着咱们南下呢。”
王夔没好气的道:“明州贼人马虽少,可却能依靠城池坚守而不出。若是南下攻城之时李俊登滩而断我归路,岂不是有全军覆没之危?”
那指挥使被王夔瞪得脖子一缩,可还是大着胆子说道:“对方皆是水师,到了陆地还不是如送死一般。末将请命,愿领一支兵马留守句余山大寨,定不让李俊贼子断了我军粮道。”
王夔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差点就准了他的请求。因为这个想法是不错的,可是一想到几百艘战船上足足有几万人的梁山贼寇,王夔的心里根本就不敢冒这个风险。
赵构知道刘正彦的兵马不多,所以派自己领着一万多人就杀了过来。可是若分兵,城池又如何好破?何况李俊凶名在外,更有费保、乔正这群悍匪以为副手,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指挥使能保住自家大军的粮道后路。所以他一直在等朝廷给他派来援军,只要拦着李俊的水师抢滩登岸,他就有把握诛杀苗、刘二人。
“将军,朝廷枢密院急件。”
“速速拿来我看。”
正当王夔烦恼之时,心心念念的回信已经送到了眼前,可等他拆开一看,上面却见张浚给他写道:“滋有贼将童威、童猛沿杭州湾欲进萧山,官家与朝廷诸公担心行在与圣驾安危,已将能调之兵布于萧山沿线,此时已无兵马可援,望将军谨慎而行……”
王夔叹息着摇了摇头,挥手把张浚的信件递给下面的将领。
“李俊早已经防着咱们向朝廷请援军了。”
旁边的心腹幕僚缓缓将信看完,已经知道了如今的局势。感慨道:“这皆是乐和贼子遗下之祸也。”
刚才请战的指挥使不解的问道:“这与那乐和有何联系?”
“他在杭州经营多年,朝廷兵马在杭州有多少又岂能不知。”
“是啊。”王夔也叹道:“特别是朝廷将我从苏州调来,便已经说明杭州附近几乎已经无兵可动,所以柴进方能有胆量派一支水师来解明州之围。”
那幕僚看着王夔神色苍茫,心里也生出一种无力感。当时李俊的船队刚刚出现之时,他们皆以为是来接应苗刘逃往山东的。不想这些人不仅没逃,还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了明州城里。让自己看似唾手可得,却根本不敢向前一步。
“将军。”
幕僚忽然灵光一现,急切的道:“海船虽大,可毕竟所载有限,我观那李俊也并无登岸补给的打算,您说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倚仗?”
王夔闻言眉头一皱:“先生觉得倚仗在哪?”
那幕僚无奈的摇了摇头:“学生不知,只不过李俊有水师相互,如果拖延不住咱们,苗、刘二人肯定也会舍弃明州往定海而逃。那时候收复失地倒是不怕,可这叛逆二贼却终究是能逃之升天的。”
王夔苦笑道:“当看到登州水师之日起我便不再妄想能除此二人,能把明州光复,就算替君分忧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