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疑看他这副跋扈的模样,好笑地顺从着扯了扯嘴角,却收到了一份名为“难看”的嫌弃,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我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这个问题像是触及了醉鬼的未知领域,他想了好半天,直到一个路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他才看着人认真地开口道:“你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强颜欢笑很难看……非常难看!”
“什么是强颜欢笑?”
醉鬼想了想,给了一个回答说道:“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奚疑想了想,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扯起嘴角,指尖下的皮肉一起牵连着,他好奇地问道:“可是我笑了之后肉也会跟着皮一起动,既然如此怎么能算作强颜欢笑呢?”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像个小孩子一样……”
奚疑闻言怔愣着,像是被一句话打回了那个名为“不正常”的囚牢、在受洗池中挣扎。
他的心脏陡然揪在了一起,不安地收回目光,犹豫半天小心翼翼轻声地问道:“问题多会让你觉得烦吗?”
醉鬼明显被这个问题惊讶到了,他扭头看向低垂着眸子的人,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奚疑像是被捞出了令人窒息的受洗池,此时的他拥有暂时劫后余生的权利,“为什么这么问?”
“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爷乐意……人之所以为人,不过是在自私的加持之上向自己所喜欢的、认为正确的人或事奔赴。”
“你得先成为自己……”
奚疑刚想问怎么不说了,就听旁边的传来了闷哼声,右肩上搭着的手也陡然用力抓紧、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他瞬间偏过头去看人,发现刚还醉后粉嫩的面容如今一片惨白,挺拔的鼻梁上满是细汗。
他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揉了一把,忙开口问,语气中带着不曾有的慌乱,“你怎么了?”
醉鬼一只手紧抓着奚疑的右肩,另一只手猛地捏上自己胃部的衣物,两只眼闭着,眉头紧蹙,上半身向下俯着马上就要蜷缩在一起,一副疼极了的表情。
直到这阵绞痛过去,他才虚弱地将自己搭在人右肩的手撤了回来,蜷缩着身体,轻声地回道:“神经性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还喝酒?!”,奚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的声音有多么的大。
他看人下意识地皱眉就明白自己吵着他了,略显不安地抿了抿唇,低声地开口道:“你带药了吗?”
看到醉鬼摇了摇头,奚疑想了想说道:“这附近应该有卖蜂蜜的,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刚站起身就被人拽住了背后的书包带,奚疑回头看那只蜷成一团、可怜兮兮、嘴里嘟囔着“你不会跑吧”的醉鬼,心想——哪是什么醉鬼?分明是一只赖皮鬼。
奚疑好笑地将自己的书包脱下来,塞进了赖皮鬼的怀里,示意自己押了货不会逃跑。随后他从书包的侧兜拿出杯子,踢开自行车的支架,从安静的街道骑了出去。
周边没有卖蜂蜜的小店,奚疑骑了很久的车才在几千米外的一个便利店找到了蜂蜜,借着店里的热水,在自己的杯子里化开了蜂蜜。
等到奚疑骑着自行车带着蜂蜜水回到那条只属于他的街道时,路边的台阶上只留下了没有温度的书包,整条路上空无一人。
奚疑拎着温热的蜂蜜水站定在自行车旁时,脑子里陡然生出一个想法——这个唯物的世界不会真的存在来去无踪的神明吧?
不过下一秒,奚疑就将萌生的想法按了回去,就算神明存在,也不能是个醉鬼吧?
他站在无人的街道,直到手中的杯子温度散去,才一点点将蜂蜜水喝完,随后拎着书包拍了拍,推着车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奚疑走路去了秋大。最近刚开学不久,许多和秋大联名的活动纷至沓来,其中最新颖的当属打着“解密烧脑”旗号的《荒野逃脱》素人招募。
招募的棚就搭在前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排队报名的人少则排至教学楼,多则能绕过教学楼到校区中央的图书馆前。
《荒野逃脱》节目组在来秋大招募的第一天就向奚疑伸出了橄榄枝,无他,只因奚疑之前参加过脑力向的校园赛,最终的成绩还不赖,在秋大也算小有人气。
不过奚疑一向对这种营造出来的“恐怖”、“情感”等没什么兴趣,且招募时间正好赶在他家发生惨案之后,他本人更无心有黑暗环境的逃脱游戏。
在奚疑又给出“我考虑考虑”的拖延话术后,辅导员很明显地展露出失望的表情。
奚疑看着辅导员离去的背影刚准备开口,脑子里陡然响起昨夜出自赖皮鬼嘴里的那句“你得先成为自己”,他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话又咽了回去,只礼貌性地跟辅导员告别。
奚疑坐在辅导员办公室里赶着毕业论文,直到晚间铃声响起,他才从桌上抬起头看向窗外昏暗的环境。
赖皮鬼今天晚上还会出现吗?
奚疑从座椅上起身,将书包里的罐装蜂蜜倒了一些在杯子里,就着办公室中烧开的热水,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在书包侧面。
他今天特地没有骑车,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不离开街道的理由,尝试去探一探这世间是否会有醉酒的神明?
从学院楼到后门有很长一段路,奚疑为防自己错过什么,脚下生风走得很快,穿过拥挤吵闹的街道、再见早餐店的招牌、坐上路边斑驳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