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冷雾渐渐涌过,沈纵颐的脸上沾了雨一样的雾汽,在半明半昧的天色里散发着莹白的光。
她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卞怀胭垂首听着那响了几下又停止的脚步声,紧袖里的手禁不住握成拳头。
师姐——连他的话都不想多听一句,所以就起身离开了吗?
“怀胭。”
“师姐?!”
卞怀胭猛地抬头,却发现沈纵颐与他近在咫尺,她伸着瘦弱伶仃的一只手臂,探过手在他肌肉紧绷的小臂上轻拍了下:“怀胭,不要难过。”
卞怀胭呆滞的表情极快恢复了正常,手背上绷起的青筋无声诉说着他的隐忍。
他多想
立刻横抱起他的师姐,他唯一的师姐。
想把她带回玄烛州。
再不叫她做他人。
只是他卞怀胭一人的师姐。
而师姐恍然不觉他这个堕魔的小师弟已是真正变坏了,依旧一脸温柔地说道:“你在师姐心里永远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弟。”
卞怀胭眼底的占有欲,在听见这句话时,兀然化作一腔如水温情。
他哽了哽,眉眼耷拉,还像那四十年里的任何一个日夜一样,对着师姐既痛苦又欢喜道:“师姐,你怎么老是认为我好?我有一日已不是有一日了,我如今早是魔了,是所有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坏人。”
他话声将落,便感到脸颊贴上了一只柔弱温凉的手掌。
是沈纵颐,摸着他的脸,笑道:“怀胭,你可还记得你在一半峰峰顶的事吗?”
卞怀胭怔忡,冷白的脸颊无疑泛起一丝红润。
他有些回避道:“师姐,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沈纵颐眼波流转,弯唇莞尔:“只要师姐不忘,那怀胭在师姐心中就是永远第一好。”
她犹记得此事。
卞怀胭拜入邬道升门下时,正是他突破临近飞升的关键时候,收二弟子完全是因为大弟子的天赋不堪,不可能继承他的剑法传承罢了。
可想而知,邬道升并未在卞怀胭身上倾注过太多心力。
所以卞怀胭从拜入师门的六岁,一直到后来堕魔的五十六岁,都是沈纵颐在教导引领他。
尤其是后四十年,邬道升已经飞升的时日里,陆浑山一半峰只有他们二人为伴。
因为卞怀胭天赋过高,陆浑山如同培养第二个邬道升一般对他寄予厚望。
而有张扬的烈日在前,沈纵颐这尊黯淡无光的大弟子便愈发显得透明。
也因此,卞怀胭十六岁时爬上一半峰峰顶,曲腿坐在山巅之上。
爬在那样入云高耸的高处,丝毫未曾恐惧,反而迎着初春的万里东风,敞开年轻稚嫩的胸怀,振发灵力,把他的高叫声传遍了整个陆浑山:“师姐——我最好最好的师姐——怀胭心里第一重要的——师姐——!”
沈纵颐那时正是第一次境界回落的时候,于陆浑山里外受着不知多少忽视与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