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低头小口啃三明治,不说话。
徐翊白也不追问,“老刘送你去高铁站。”
明澈点头。
“等我回去。”
明澈点头。
“遇到麻烦就告诉我。”
明澈放下三明治,轻描淡写地粉饰太平,“没有麻烦。”
杭州走了一趟,清心醒神,总算回到一分院再看案卷时没那么混沌迷惘,头痛欲裂。周三见被害人,周四见法定代理人,到了周五下午,明澈终于再次见到这个不算故人的故人。
--------------------
第41章
=
会见在看守所进行。案件没过上诉期,王彬还未移送监狱。
王彬与明澈印象当中的样子差别不大,即使二十多年过去,明澈走在街上也还是可以认出他的——不像明书砚,老得不成样子,完全换了个人。
明澈只带了一支笔进去,极其敷衍,看不出提审的诚意。王彬坐在明澈对面,腰杆挺直,即使沦为阶下囚,身上也仍带着残存的气息——自大,自傲,自我为中心。明澈是厌恶他的,这种厌恶与厌恶马路中间的狗屎不同,厌恶狗屎明澈会远远避开,但厌恶眼前这个人,明澈会想穿着鞋跟最尖的高跟鞋,在他脸上踩过去。
让鞋跟插进他的眼眶,挤出丑陋的眼珠子,听他尖叫,听他哭嚎。
明澈从不认为自己是善茬。
王彬向明澈问好,恭敬得恰如其分,没有恐慌,也不带谄媚。明澈知道王彬并没有认出她来,毕竟王彬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五岁的时候。指望这样一个人怀揣愧疚之心对她念念不忘到廿余载后依然会记得她,这有点强人所难。
“我是明澈。”
这就是明澈的开场白,寡淡生硬,听不出任何情绪,恰好匹配此时明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明澈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在他人看来应该无比冷漠而残忍,毕竟从前因为这个她没少被投诉,但面对仇敌刻意委屈自己收起杀气从来不是明澈的作风,明澈不差多这一封投诉信。
“你好,明检察官,我……”王彬改了称呼,正要谈及案子,陈年回忆蓦地在脑海深处被勾了出来。对方这姓氏太少见,王彬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桌子对面的人,张口结舌,额头瞬间冒汗。“你,你是——”
“我是杨文雅的女儿。二十多年前你和我妈有一腿,害得我爸我妈离婚,而我这么多年父母健在,却活得像个。”明澈咬字清晰,不急不缓,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直到看到王彬嘴唇哆嗦,明澈才满意地挑起嘴角,上身前倾,正手握着签字笔如同握一把刀,“今天我的身份,是你这桩案件的二审承办检察官。”
王彬深呼吸一个来回,故作平静,“你说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明澈重复一遍,仿佛听了个笑话,“这事在我这里可从来没过去。你害了我爸一辈子,害了我一辈子,你没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说,你还要告诉别人这些都‘过去’了?”
王彬已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勉强找回几分气势,摆出长者姿态威严正色道:“你不要忘记,你今天的身份是检察官,别无其他。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我会让我的律师申请更换检察官。”
明澈笑出了声,一双眼睛却死气沉沉,冷得像是浸了冰,从中窥不出丝毫笑意。“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正当理由申请公诉人回避?你是打算告诉审判长,你和公诉人的亲妈偷过情,所以公诉人要把你往死里整?”说至此处,略一停顿,轻蔑而鄙夷地一词盖棺,“下贱。”
王彬今年五十多岁,两鬓斑白,明澈以如此粗鄙的词对其辱骂嘲讽,竟恍然生出一种倒错的快意——就是要目无所谓的“尊长”,做公序良俗所不容的叛逆之事,才能获得此时在王彬面前高高在上的心理平衡,才能在心中催生出的昂然快感。
王彬如今被判刑已是跌至谷底,竟然并未觉这辱骂于他而言是多大的刺激,反而试图解释,“当年是你妈想和我……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账你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我打你一巴掌,你看看响不响。”明澈咔咔按着签字笔,笔尖进进出出,如同利刃,“我会告诉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当年你都做过什么——但我猜测她们不会在乎,因为你越来越出息了,已经从偷情改为强|奸了。”
“我没有做过。”王彬平静解释,“我没有强|奸她。所以我才会坚持上诉。”
案件的被害人是王彬手底下的一个小科员,声泪俱下地控诉王彬长期对她进行性骚扰,一次二人外出公干,晚上喝了点酒,小科员不胜酒力,王彬借机霸王硬上弓。
明澈冷笑,“所有罪犯都这么说。法院要是连这种鬼话都信,趁早关门得了。”
王彬定定地凝视明澈,忽然问她,“你很恨我吧?”
许久沉默。
“恨?”明澈死水一般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波澜,空洞如同一口深井,“我没有心力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我只想拿一把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切断你的四肢,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拔光你所有牙齿,最后将这支笔插进你的枕骨大孔。”
审讯室里没有刀,但明澈手中的签字笔是真实存在的。王彬脸上终于还是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惧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