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她的衣摆,在地上捡了一根木枝,寻了片空地,板着脸写字。
林婳见状挑了挑眉,同简竹对视了一眼,都想看看着小孩能写出来什么,于是便见他在地上写道:“君子明心净性,衣冠染尘而道成。”
林婳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句骗小孩的话是姜桓写的。难怪方才她看着这小孩儿板着脸样子便有一种莫名的眼熟。
她见这小孩不好哄,只好道:“我不是君子?”
小孩一愣,摇了摇头。她既然救了他,对他而言,便是君子。
“那不就行了。”林婳轻快一笑。
“对了,那些人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林婳原本见这小孩不会说话,便没有想着多问,想着问了他也答不了,便不白费功夫,现下见他可以写字,便多问了几句。
小孩点了点头。
“若是下次他们再欺负你,我在碧华殿内,你若是没处去,可以去那里,我能暂且庇佑你一时。”林婳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要事,“我今日尚有事在身,不能同你说话了,先走了。”
小孩在心中念了一遍那个殿名,他自然知晓那一处宫殿,那里的奴才都高方才那几个小太监一等,别说是走到跟前,他连那个宫殿凑近都会被赶走。
齐明瑞在地上又新写了一个字——林。
近日进宫的女子,还能让那些太监闻声退却的,只有那一个林家。
林婳带着简竹不紧不慢地到了考试司姜桓的所在处,在门口之时,她做了好半晌的心理准备才进去,进去之后,她还未出声,便听见姜桓道:“晚了一刻。”
在此之前,林婳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算着时间来这里的。
不过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林婳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好在,眼前的这个姜桓是上一世的姜桓。
这一世的姜桓虽然温和有礼,也从来不逼迫她,但她只要看到他的那一双温和包容的眼睛,便会觉得自己若不下定决心便是对不住他。
这样的感觉给林婳了太多压力,让她更加不敢面对他。
“姜大郎君原来是算着时间等我过来的?”林婳装作寻常的模样随口玩笑道。
谁知眼前的姜桓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晚了一刻,等得有些着急。”说着,轻笑着朝她看去,眼中的情意十分昭然若揭。
林婳几乎是立即便朝他瞪过去,她没有想到,揭开身份之后的姜桓会这样直白。
她只好转移话题道:“这是此次的卷宗。”
“名册可送去了?”姜桓像是全然不在意眼前的卷宗,直接开口问道。
提及此事,林婳对于上一世的姜桓还有曾经的误解存在,她犹豫了片刻,才道:“已经送去了,只是不知这件事情后头会如何。”
“会没事的。”姜桓淡声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在林婳耳朵里面却不像是安慰,反而像是承诺。
姜桓原本坐在书案旁同她说话,忽然像是瞧见了什么一样,目光一顿,停在林婳的衣摆上,眉毛皱了起来:“路上遇着什么难缠的人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婳正要递卷宗给他,将这变化看了个全部,被他一瞬间冷下来的脸吓得动作一停。
她看向自己的衣摆,便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小孩碰到的痕迹,她原本看着便不怎么显眼,便不觉得碍事,不想姜桓这样敏锐,一进来便看见了。
“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了个被欺负的小孩,便顺手帮了一把,那小孩瞧着像是被人推搡在地上了,所以手上沾了灰。”林婳想了想,还是如实同他说道。
“宫里可没有简单的小孩。”姜桓冷冷瞧着那一处污渍,别有意味道,“怕不是瞧见了你,故意往跟前凑的。”
“那小男孩瞧着也就八岁的样子,连话也不会说,能图谋算计什么?”林婳皱眉回想到两人方才说话的场景,只觉得是姜桓想多了,
“小男孩?”姜桓眉毛挑了挑,更警惕地看着林婳身上那一处印记,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林婳不知他在生哪门子的气,从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小气,又想起来什么一般,“对了,那小孩虽年幼,却还写了姜大郎君早年的一句话。”
“你记得我早年写的话?”姜桓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一般,目光希冀朝林婳看去。
“没有,是那小孩告诉我的。”林婳板着脸道,“君子明心净性,衣冠染尘而道成。从前的姜大郎君似乎十分专注于君子之道,如今却要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姜桓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从前的你也没有这般叫我不放心过。”
林婳说不过他,便低头将卷宗递给他:“还是先整理卷宗吧,今日本就晚来了一刻,等会儿回去晚了乐阳公主又得念叨我了。”
“你不是向来不怕她的吗?”姜桓笑着道。
“不怕是不怕,但……你知道?”林婳瞪大了眼睛朝姜桓看去,上一世她和乐阳公主明里暗里为了姜桓闹过不少争吵,不过那会儿的姜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
两人虽争了许久,却心中清楚,这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计较,谁也没有想过原来姜桓竟然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