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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诬陷(第1页)

当我的乱发终于被元天寰理整齐,我又有了倦意。不过我咬着下唇,撑着眼皮,就是不愿入睡。白光入室,恐怕是太阳折射出了积雪,我躲闪了一下。元天寰便放下帐子,对我道:“睡吧。”我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帐幕上的龙纹。无数飞龙,在古香色的菱锦上吞云吐雾,张牙舞爪,却没有凤的位置。我记得南朝我父亲的御帐,总是龙凤呈祥,但这里不同。龙,目前是北朝宫内绝对的主宰。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我转念一想:我不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凤?我在柔然战场已经是一只翱翔于九天的凤了,为何在长乐宫内又被束缚了呢?

元天寰修长的身体,透过龙帐隐约可见。太会猜忌的人,也是孤独的。若成为跟随着他的凤,我本不该躺在这里。但我不能出声,又不能动弹……。我心急火燎,侧耳倾听动静。

只听外头咚咚的脚步,阿宙的声音又响起来:“皇上,臣弟有话要对面剖白。刺客,臣弟不记得了。但臣弟确实与她的父亲,家族有所往来。”他的声音于之前不同,高而激昂,大有王者气势。他好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元天寰悠然道:“你不认识这个女人,情有可原。你自幼出入贵族府邸无数,美女名姬如云,你自然记不住。这个女人容色平常,你怎能过目不忘?可她父亲就是投降于柔然,又在灭叶买的乱军中被杀的将军于英。你想,你与她家有几重关系?”

阿宙大声回答:“臣弟问心无愧,也无须避嫌。在各武将中,臣弟与于英将军最为融洽。非但如此,于英和我母舅杨澎,还是好友。于英投降柔然后,便暗地派人找到臣弟联络,臣弟也答应他,若叶买王率部投降,就可以饶恕他的性命。这事固然越权,但情况危急,臣弟事后也奏明皇上了。按照朝廷律令,对于英应诛杀三族。但臣弟权衡下,没有做。皇上回朝之日答应赦免他们。他们为逆臣眷属,活在京师,太惹人耳目。臣弟就命他的家族悉数前往徐州杨澎处。臣弟只虑及腊月十二日崔府之事,实在不知于英的女儿,昨日为何出现在长乐宫。天恩浩荡,她已不该再来寻仇。若说有人唆使,杨澎昨夜已被赐死,死无对证。臣弟处理于英之事,并非为私谊,造成今日之乱,臣弟也没有想到。苍天在上,臣弟之心,日月可鉴。”他陈述越发慷慨,我拨开帐幕,还是躺着不动。

北朝武将子女,都熟捻弓马,连女儿家也有长于武艺的。她父亲投降,本是可耻失节。既然朝廷已经赦免了她一家,她为何还要混入长乐宫报仇?要么是有人主使,也许是某一环节出了岔子,她没有退路……,要么是有人逼迫,她不得已为之。但她一人之力,背后之人,又怎认为她能刺杀元天寰?元天寰铁腕统治多年,刚夷平柔然,他自己又非常警醒。所以这女刺客以卵击石,必死无疑……那刺杀不是真正的目的?

元天寰撸我的长发时说:“若不是朕在帝位上,别人可以害死五弟一百次。”原来如此,我手心出了冷汗,有人要借阿宙和于英家的关系,引起元天寰对弟弟的疑心,是要诬陷阿宙吗?

我吸了一口气,身上骤然寒冷,便用腿卷了被子,挟在身体上。

元天寰似乎一直在沉默,他忽然打破寂静:“朕早就说,位高权重者,不可有一丝犹疑。于英三族,都是显赫之武家。对于这些人,剥夺他们的荣誉地位,比杀死他们更难受。朕少年屠灭奸臣之党,二十八家,妇孺仆役,无一漏网,京城内血流成河。朕当日有半点犹疑,就有可能造成逆党反扑。朕要杀,你不愿意,朕就不杀,也让你看看后患。你有对头,对头巴不得就是看到你的弱点。刺客之事,矛头直指向你。正好你的舅父出事,你每日就蜗居在赵王府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外力如何的撩拨,你都要如磐石,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你……能做到?”

阿宙叩头道:“皇上,臣弟觉得,自己不该置身事外。而是应为皇上分忧,现在……臣弟就该护卫在长乐宫。皇上让臣避,亲自去挡风浪。臣弟就当乌龟了?那样的人是听话的大臣,但不是皇上的弟弟元君宙!”

“你……你……”元天寰咳嗽了两声,颤抖的声音又变得平稳了:“乌龟长寿,就是知道躲避风浪。朕不要你在长乐宫,朕要你回去。你若是担心什么人……朕和上官两个医者还顶不过你?……熬过了这两日,就是顺利,熬不过,也是她的命,你又能怎样?”

他……说的是我?元天寰说,我不发烧,就没事,但是我真的冷,是因为炭火熄灭了吗?

阿宙默然片刻,坚定地说:“臣弟会安分守己。但臣弟这两日,死也要守在长乐宫。皇上成全这点都不行?”

元天寰叹息一声:“三日之后,你必须返回长安,朕现在就命中山王回去,跟杜昭维一起理事。你去跟六弟,七弟一起,你舅父之事,刺客之事,你究竟如何对弟弟们交待?”

阿宙起身道:“谢皇上。臣弟绝不会与他们惘论这些事。六弟浅薄,七弟还小,臣弟对弟弟们有分寸。”他身上的玉佩响动,似要离开,又低声对元天寰说:“皇上病体才愈……”渐渐低不可闻。我喉咙似乎被火噎住。

只听元天寰叫阿宙:“回来。……身为亲王,岂能为生死之事,就失去仪度?把这件衣裳穿上再走。”

阿宙推辞:“臣弟不敢服御衣。”元天寰似笑了一声:“朕给的,谁敢说话?你小时候不是用龙袍垫在自己的脚丫子下面。御衣,不过是空架子,人人穿了都可以做得皇帝?朕知道你不能,因此才让你穿。你记得,不要与文臣们再碰面……”

阿宙应声才走,元天寰又吩咐道:“去……请上官先生来这里。”随后,屋里就静谧了。

我迷迷糊糊,隐约记得还有一件事没有交代,但是支持不住,终于又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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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不仅喉咙,浑身的热痛好像针砭。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用。非要发烧,不是给人添麻烦?

我费力的睁眼,圆荷正蹲在一个垫子上,红着眼睛摸着我的手:“公主?还认得奴婢吗?”

我努力笑了一笑,阿若从外头端水进来,交给一个人。那人的手指修长,莹润,是我记忆里救护过我的。上官就坐在床头,他拧干了手巾,放在我的额头上。看我凝视他,他微微一笑,好像我伤病并不严重,他的微笑,像是春天窗纱外赏心悦目的青翠。

上官柔声对我说:“没事。再睡一会儿吧。”

我环顾四周,上官似乎明白我的心思:“皇上有机要事安排,所以才让我代为照顾你。”

我发烧,也许会死。似乎元天寰这样说过。不过他也告诉我,自己有许多重要事情,没办法陪着我。我想起我幼年生病,父皇虽然钟爱我,但遇到军国大事,也只能来看我一会儿。母亲总是对我说:“你父皇做得对,这样的男人才可当得起一个皇朝。”

以前不明白,现在不得不明白,我对上官笑了笑,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其实我虽然时而糊涂,心里还是希望上官能就行刺之事,帮我做些推测。

我捉住圆荷的手,对她做了一个口型,意思叫她去门口,阿若也是。她眉毛抖动,好不容易才明白。屋内就剩下我和上官。上官只动了一下头颈,好像就领悟了我的心焦。

他仿佛知我烧得难受,从怀里竟然取出一把春夏才用的扇子给我扇风,缓缓的说:“别担心,行刺之事,只怕刺杀不是目的,是为了引起皇上对位高权重的五弟的怀疑。我早就提醒过师兄,他也有所准备。要诬陷赵王,必须有切实的罪证,刺客死去,杨澎又死,除非有证据,说明赵王刺杀圣上的目的,不然还是难于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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