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嬿忍无可忍,冷笑着反问:“你是指八字没一撇就生下孩子,然后被男人甩掉,有一顿没一顿地独自把孩子拉扯大?”
稍顿,她看进柳韶双眼,语气无甚情绪。
“妈,我也二十七了,不如你告诉告诉我,我爸到底是谁?”
“……”
一生里最大的创痛被毫不留情地点破,柳韶立刻噤若寒蝉。
灰败的光线像是尘土,簌簌落下来,将柳韶眼尾的纹路勾勒得愈发分明。
她脊背垮下去,整个人狼狈不堪。
柳拂嬿收回目光,放轻了语气。
“请你尊重一点,不要把亲生女儿说得跟货品一样。”
“那至少你问他借,行了吧?”柳韶咬着牙讥讽,“是借,不是要,这听起来总好听了吧?”
“我怎么能用别人的真心借钱?”
柳拂嬿倚着冰凉的金属床框,话音里有种不堪重负的疲惫:“我根本还不起。”
眼底有些发干,她用力眨了眨,朝窗外的绿化带望去,意外发现早春的泥地里竟然也有落叶。
落叶掩在黑乎乎的泥土和积雪里,一片浑浊的褐。
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能嗅到那片落叶的湿冷气味,连耳畔柳韶的声音也渐渐变远了。
“是啊,你还不起。”
知道女儿没在听,柳韶更像在自言自语。
“就算是你亲妈,你连被碰一下都不愿意。”
“别说是等你说句好听话了,就连看你露个笑脸都难。”
“是啊,你还不起。还不起。”
她说着,脊背愈发瘫软下去,忽然求饶般高高抬起双手,把脸捂在指缝里,嚎啕大哭。
那哭声沙哑漏气,好像连声带都被尖利的哭声磨破了。直哭到声嘶力竭,嘴里仍含混不清地喊着同一句话:“你还不起!”
柳拂嬿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背影像一株墨染的枯柳。
许久,病房总算重归安静。而柳韶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浇熄,像烛火湮灭,只留下焦黑的烟洞。
“小嬿,实话告诉你,我撒谎了。”
她忽然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我欠的根本不是六百万。”
“是六千万。”
一时间,风声、落叶声,走廊里回荡的推车脚轮声,隔壁病人哀哀的□□声……全都听不见了。
万籁俱寂,柳拂嬿僵硬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启唇。
“——什么?”
“我欠了六千万。”
柳韶自顾自地说:“只凭你,是绝对还不起的。”
“如果不靠薄家这样的门第拉一把,我真的是、真的是……此生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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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时,太阳还没落山。
地铁乘客不多,一向挤到爆炸的十三号线,柳拂嬿居然找到一个空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