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经验的老革知晓该如何躲避或者装死,刚刚入伍的新兵却并不知晓。他们拿着手中的武器,满身的汗满脸的泪,或者惊惶得被杀,或者绝望地等死,或者牙齿打颤、腿脚哆嗦着冲上去与贼寇殊死搏斗。
“阿母,阿母……”年岁尚小的士兵这样喃喃着,一点一点,惊恐地往后爬。
“扑哧”一声,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向他举刀的贼寇摔倒在地。
刘备甩了甩剑尖的鲜血,顾不上看这个少年兵,他飞快将剑插入另一个贼寇的后背,再干脆利落地拔出。
这张被血色染了半边的脸仍旧波澜不惊,这双沉静如潭的眼眸敏锐而细致地望向四周,他在找些什么?他在找些什么呢?
少年兵似乎还未从惊吓中回神,他恍惚地盯着马背上那道笔直的背影,见他毫不犹豫地冲进混乱之中,见他手法娴熟地收割贼寇性命,见他弯腰用剑挑起什么东西;
——那是代表主将的大纛,是指挥军阵的令旗!
它们被毌丘都尉随意地交予军官手中,又在这场箭雨降落时被军官丢弃于地,被黄土掩埋,被贼寇践踏,现在又被这个人撑了起来!
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个满身狼狈的人亦被狂风撕扯着,但他的身影仍旧笔直如剑,仿佛与旗帜融为一体!
“不许慌乱!令旗在此!列阵迎敌!”
嘈杂中突兀地扬起这样一道声音。
“不许慌乱!令旗在此!列阵迎敌!”
刘备将长剑从贼寇胸口处抽出,又喊了这样一声。
他的声音并不怎么洪亮,但镇定、冷静、坚决,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盾兵在前!”
“盾兵在前!”张飞策马赶至他身旁,大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将令旗从他手中接过。
“长矛兵次之!”
“长矛兵次之!”
“弓弩手!”
“弓弩手!”
令旗舞动,号令震耳,士兵们来不及思考那个长胡子的牙旗兵是谁,来不及思考挥旗传令的令旗兵是谁,更来不及思考大纛下那个面容平静的指挥官是谁。
但他们很快按照指令列出阵形,并听从那位指挥官的命令,盾兵在前,矛戟兵次之,弓弩手最后。
而一旦阵形摆开,战势即刻扭转!
恶狼化绵羊,羔羊化群狼!
盾兵与同伍兄弟齐肩并进,扛着盾牌缓缓向前,于是那遮天蔽日的箭雨似乎也渐渐消失了。
长矛手冷静下来,屏气凝神找好角度,在令旗再次挥舞时奋力将长矛掷出!
……
日落西山,胜负已定。
精神紧绷的士兵们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在这位临时指挥官的带领下打扫战场,然后坐下来喘口气发会儿呆,慢慢消化这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
“那位军官是谁?”有人这样问了一句。
“不知。”
“我亦不知。”
“他叫刘备!”有人这样嚷了起来,“我知道他!他叫刘备!刘玄德!”
刘备似乎并不在意士兵们频频望来的目光,他不停地游走在人群中,寻找各营里还活着的军官、什长、伍长,再提醒他们记下那些死去的士兵,并安置好还活着的士兵。
而做完这些,他仍旧没有停歇,他找来管粮兵说些什么,于是一坛坛醇酒被搬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