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觉得,褚优优会嘴硬的来一句:“我不怕。”
没想到,完全超出意料之外,褚优优面露难色,轻轻的说:“怕。”
“怕?”李知愣了一小会,陡然抬高了声音,“你既然是害怕,为什么要逞强?没找到地方,半路折返回去,这也不丢人。下次再想办法找一找呗,能有什么呢?总比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瞅着一团火愣愣发呆的要好吧?”
“你觉得这团火不好,我们可以熄灭它。”褚优优渐渐出了神,不过在嘴巴却是不饶人,李知说一句她接一句。
“这团火招你惹你了。”李知唯恐她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迅速的抽出一根最粗的木头丢在或对手,看着它熊熊燃烧而起,才放心的轻吐了口气,“条件简陋,但也不是不能坚持,咱们忍一个晚上,明天抓紧时间找红豆,等办完了事,还得沿着来时那条路回去找自行车,可千万别丢了,那么贵的物件,卖了我也赔不起。”
李知碎碎念个不停。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李知的家里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家里是所谓的超生户,爹妈生了七个姐姐,他是老八,是千盼万盼才得来的儿子。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光鲜,是摆给村里人看的面子。实际呢,家里的情况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的七个姐姐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到了结婚的年纪也配不上好人
家。大姐承担着家务,变成了老姑娘,整张脸苍老的十分厉害,跟村里的大娘没有两样;二姐受不了这样的家庭,直接跑了,一走便是好几年,此刻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三姐嫁了个二婚的男人,去给两个孩子当后妈了,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别人的孩子,没人领情还不说,在家里是经常的挨打挨骂;四姐、五姐是在爹娘商量着要把她们“贱卖”掉之前,结伴跑掉的,路上撞了车,一个当场没了,另一个撞坏了脑子,现在窝在家里,生活不能自理;六姐倒是个有出息的,赶上了好时候,学到了文化知识,便愈发觉的自己得想办法改变命运,她从小长的漂亮,嘴甜,会讲话,经人介绍去国营厂干起了临时工,跟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处了对象,俩人很快结了婚,从那以后,六姐就跟家里人断了联系,家里谁去找都是躲着不见,如果实在是不得不见,往往是三句话不到,她就破口大骂的直接闹翻,根本不给家里人张口借钱和要东西的机会;至于七姐,只比李知大了半岁,目前在家里帮着大姐照看着全家,她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几乎不会说半句话,仿佛是从出生时起便默认和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在李知讲起这些的时候,褚优优只是做着给火堆填柴的动作,一下一下,极为有规律。
等李知讲完,停了下来,她递上水壶,示意他喝口
水,润润喉咙。
“听完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的我家挺乱的?”
褚优优摇头,其实她是真的不愿意去评价这些,好也好,坏也好,离她太远了,她没资格去评价。
“我十四岁开始就在大市场这边跟着大人做买卖,最早的时候管的严,大家不敢明着买卖,一旦被抓到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于是,那时我就只能搬搬抬抬的做点杂活。我岁数小,长的瘦,没力气,没人愿意用我,可我不管,凭着脸皮厚,我贴上去,求求这个求求那个,每天能赚到点吃喝,就立即送回家里去,毕竟我家还有那么多张嘴在等着呢。”
他把水壶还给了褚优优,语气里少了吊儿郎当,多了几分郑重:“我在大市场呆的时间比你久,你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时候我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子不懂规矩的女孩,横冲直撞,泼辣蛮横,今天帮人卖粉条,明天扛了半兜子辣椒,后天又去卖白菜……我们都在规规矩矩的摆摊,你是忙进忙出,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所有人都知道你过的很好。那么多人针对你的时候,你也不害怕,我总在想,你怎么就那么有力量呢?失败了多少次,可你一点不往心里去,最后摇身一变,开了自己的小卖部,还有了自己的食品厂。”
李知掰着指头算,算来算去,满眼气恼:“我有时候很想去把你经历的事给想
通,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到了最后,我只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你干准没错。”
“啊?”一直很是沉默的褚优优惊愕的望向了他。
李知满脸认真:“我去找郑小虎说卖汤圆的事,并不是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想要争取。”
“大市场内只能有一家卖汤圆的摊位,而且必须是郑小虎,他是我们景呦食品厂的人,代表着厂里的安排,我首先要支持他,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能改变。”褚优优摆明立场,“李知知,别以为你今天陪我来到这,就算是让我欠了你的人情。我这个人,没良心的,欠下的人情隔天就忘,绝对想不起来去还。”
李知气的揉了雪团,直接砸过去。
褚优优灵敏闪过,随手也砸了雪团回去,并且准确命中。
她顿时趾高气昂:“我可是东北人,雪山大地里长大的,跟我打雪仗,绝对不可能会输。”
“褚优优,你别得意。”李知气的不行,双手并用,在地上使劲的划拉,终于又收集了一拳头的雪。
他草率的攥了几下,往出丢。
没丢中,嘴上又吃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张口抱怨,下一个雪团已经砸过来了。
永远不要在一个东北姑娘面前扔雪团,大战开启,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李知很快求饶了,头发、身上全是雪,他满眼幽怨,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气鼓鼓,最后却首先笑了起来。
褚优
优也在笑,她神情得以的坐下来,像是个在战场上获胜的大将军。
“真的,带带我吧,我会好好干的,玩了命去干。”李知是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