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天幕与凛冽风雪之中的第一缕阳光,是在夏季出现的。
这个时候的弗朗西斯已经习惯了在风雪之中前行,不能耕作、不能采集食物,领民们就把目光投向在山林中饿了一整个大风雪期的魔兽与野兽。它们走向城镇或者村庄,想要捕猎人类,却没想到自己也是人类眼中的猎物。
弗朗西斯的领民勇武而缺乏畏惧之心,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弗朗西斯钢锻造的武器,等到高速运转的行政署与军营突然得知与弗朗西斯相邻的蔷薇领地遭遇了一场兽潮,属于弗朗西斯的兽潮已经落进了领民的肚子里。
“这是弗朗西斯的传统,在一两百年以前,弗朗西斯的领民自称为魔兽狩猎者。”一名肌肉鼓鼓的老人对自己的小孙子说,“面对魔兽时应该攻击哪个地方深入我们的骨血,只要魔兽不在外力作用下发生集中暴|乱,我们的先辈只需要死一两个人,就可以获得足够一二十个人食用的低阶魔兽。”
而现在,他们可能一个人都不用死,就可以获得一头低阶魔兽。
时代是一台绞肉的机械,它每前进一步,必然伴随着大量支离破碎的牺牲者。属于幻想种的光辉时代,人类被绞碎,属于人类的神明时代,幻想种被绞碎。弗朗西斯在齿轮咬合的缝隙中生存,死去的前辈为它留下火种,最终让它等到一条至少看上去有些许光明的前路。
“我们要活下去才行,”老人说,“弗朗西斯得活下去才行。”
为了让弗朗西斯活下去,得知暂时不用面对魔兽潮这种内忧的弗朗西斯将更多的力量投往了外防。
不久之后,在南边境线的教廷和北边境线上的奥斯都军队惊诧地发现边境线另一侧突然多出了许多弗朗西斯士兵。
其中北边境线一侧的士兵黑银交错,伴随着穿着深蓝服饰的官员,官员中一部分并不是弗朗西斯面孔,拿着兽皮卷轴和羽毛笔,忙忙碌碌地拿着软尺测量着什么。
一名官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盘腿坐在雪地里,趴在一块石头上用冻红的手在卷轴上写写画画。明明牙齿都在打颤,画出的线却又直又稳,她的同伴抖抖索索地过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颤着声音说:“现在土都冻硬了,要打这么深的地基,那得等到气温完全回暖才可能。”
这是什么问题?
她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问:“你多久来弗朗西斯的?”
能说这种话,应该不是弗朗西斯人。
果不其然,同伴想了想,说:“前两年。”
他来自大陆西北部的一个小国,性格非常随遇而安,所以当他的父亲要将他送去被神明抛弃之地的时候,他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按照父亲的安排乖乖来了。他没去深究弗朗西斯为什么接收了自己,而是凭借着在建筑上的天赋,很快进入建筑部,获得了弗朗西斯正是领民的身份。
“哦……”官员慢吞吞地说,她落下最后一笔,把卷轴卷好塞进背后的袋子里,“能行的,等今晚讨论过再说。”
同伴也没有揪着不放,抬手帮她把袋子上的绳子打了个结,得到一个谢谢之后,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士兵们,忍不住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士兵?”
难道弗朗西斯要和奥斯都开战了?
“你不知道?”
同伴围巾之下表情有些尴尬。
“我有点害怕和别人接触。”
所以自从进入建筑部之后,他就基本没有出过门。可能是太久没见人了,有人通知他要到北边境线来的时候,他浑身都不自在,只顾着嗯嗯嗯地应了,没听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
官员轻轻嘶了一口气,疑惑道:“那你怎么主动和我说话。”
“那不是我看不见你的脸嘛。”
他们这些建筑部的官员大都是普通人,就算是天赋者也不强力,抵御不了严寒,就只能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要不是绘图要用到手,他们可能会忍不住戴个两三层手套。裹得这样严实了,他再害怕与人相处也紧张不起来。
官员心里想着“怪不得我和你在一个部门、我却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嘴上很贴心地说:“我们是来设计一个叫做长城的建筑的。”
“长城?”
“就是围绕在边境线,抵御外敌的城墙,还有哨塔之类的建筑。我听说长城是小少爷年少时在某本典籍里面翻到、然后向大少爷提出过的。”
同伴不问为什么突然要修建城墙,也不问北边境线这么长,弗朗西斯哪里有余力修建城墙,而是问:“城墙,啊不,长城只能抵挡普通人吧?”
“天赋者只能由天赋者去抵挡,”官员耸耸肩,“哪里有那么多天赋者,还是普通人更多,我们就是要阻挡普通人和低阶魔兽。”
至于天赋者的争斗会不会让城墙倒塌……那就是他们、或者还有那些矮人要解决的问题了。
“南边境线几乎都是丘陵和滩涂,也要修建长城吗?”
这一次官员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非弗朗西斯本土领民,她天然带有一些警惕心,想了一会儿,还是只说了仔细打听就能得到的消息:“建筑部没有人去南边境线,他们那边好像是另外一个计划。”
具体是什么计划呢?
南部丘陵深处,寂静了一整个大风雪期的林间传来一声巨大的“嘭”声。
雪尘跃出了干枯树木的最高点,混杂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在光线的照射下晶晶发亮,像一场宝石雨。克拉伦斯从地面上爬起来,拍拍头上的冰雪,转头对上一名矮人恨铁不成钢的脸。
“你不是剑士天赋者吗?怎么就这么个玩意儿就把你掀飞了?”
克拉伦斯看向眼前的深坑,矮人性格直来直去,共处冶炼厂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习惯矮人的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