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你以为她是……”他这才垂下了眼帘,仔细想了想,“因为,因为她喜欢我,所以才突然改口说要杀了林林和斛律云绰?”
“陈定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她的手放开了她,转过了身子,要重新为自己在大案上铺好宣纸。
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林林与云绰之事乃是死生大事,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来做你的玩笑?”砚上的墨干了大半,她只好先舀了清水,重新研磨。
手背却暖了,是他已不知不觉欺身上来,用她的手研她的墨。
“阿莹向来唯唯诺诺,这种事,她做不得主的。”他磨墨的力道与她的不同,均匀和缓,又不失锋利,“阿莹身边的采兰今日晚间偷偷向晴方说过,说林林暂时没事,陈定霖也并未日日折辱斛律云绰。”
“所以,你就敢这样任由他们处置林林和云绰了?”心上的火并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她偏头想要质问,却发现这样两人的脸靠得极近。
他总是想着各种法子来与她亲近,而她,在这事上又总是不能拒绝得干脆彻底。
她到底是怎么了。
“陈定霖好色,这次向亭州出征也不妨碍他带了两个绮香楼的姑娘,”陈定霁是二人之中,享受这样亲近的那个,“若枝枝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安排孝冲以讨好的名义给他再送两个美人,陈定霖有了新欢,自然不会再去想着斛律云绰了。”
“陈定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庄令涵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他。
陈定霁只愣了一瞬,继而敛了眉笑道,“公主殿下,微臣是做错了什么吗?”
“给自己的弟弟送女人?然后用新的女人去救云绰?”手中的墨条生了许多凉意,她忍不住攥紧,“你有没有想过那被你送给陈定霖的女人会是什么下场?”
“好,此计不通。”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想要亲吻她发红的左耳,最终还是停住,“公主殿下莫要生气,微臣再重新想个法子。”
“我不懂你的什么苦衷,什么大计,不想再看你在外人面前摆弄你那拙劣的演技,”墨汁磨好,她伸手够到了细毫上,“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将林林和云绰救出来,再放他们走。”
“外人?”他现在只虚虚揽着她,“谁又是公主殿下你的‘内人’?”
“你若是不能将林林和云绰平安救出,再向我认错道歉,都是无用的。”这一次,她下笔比起初要流畅顺滑了许多。
“用药杀人一事,还是公主殿下最为拿手擅长。”他的语气也松快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笔尖,看着她的一撇一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不知是在说谁。
“毒杀,冤杀,我为何要借由你的手?”墨痕未干,她心上的褶皱也未干,“曾经的霍长晟早就证明了,国公府内,并不是铁板一块。”
“采兰早就投诚,”他不紧不慢,“下毒一事经由她的手,最为稳妥。”
“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她再次放下了笔,端正了自己面上的细微情绪,“晴方明明跟随我许久,对我掏心掏肺又与我共谋死遁之事,为何她现在竟然,完全向你倒戈了?”
陈定霁的眼底掠过一丝阴影,正要开口作答,却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女君,是我。”
磐引入内之前,陈定霁已经躲了起来。
庄令涵并不想让磐引知晓她与陈定霁“夜会”之事。
“有一件事,倒也不算多么要紧,”磐引进来,先是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报废的纸团,并没有往深处去想,“下午女君回来之后,有两个帖子递到了门房,磐引知道女君一直记挂着公子和斛律小姐之事,便忘了向女君禀报。”
“什么帖子?”庄令涵确实没有心思顾念旁的。
“一个来自夏侯家,一个来自拓跋家,”磐引顿了顿,“都是请女君过府拜会的。”
“推了吧,”庄令涵揉了揉紧皱了许久的眉心,“得空我会入宫见陛下,长安城内的往来,能推则推了,”
“嗯,”磐引应诺,“女君,时候不早了,可要磐引伺候女君洗漱歇下?”
庄令涵摇了摇头,想起房内还有一个人,心上像是堵了什么似的,“把水抬进来,我自己来吧。”
磐引又哪里想得到,自家女君口中的“自己来”,最后却变成了她又怕又恨的齐相,为女君仔仔细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