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用劝说自己的心里话来安慰顾芸礼,“水有源,木有根,方能水流不尽,木生不穷。只要还活着,一切就有希冀。”
顾芸礼含泪为她挽发,一梳梳到尾,再手指灵动地盘成流云髻,簪上银流苏步摇钗,配上蝴蝶珠花,灵动清丽得像待字闺中的娇贵娘子。
短暂的重逢后即是别离,顾芸礼离开长乐宫,她并未与小妹依依惜别,就好像下次她们还会再见。
浓云遮蔽金乌,天色变得阴沉晦暗,离开金砖碧瓦的宫廷,宽阔的大道旁停驻一辆素色缥青帘栊马车。
顾芸礼垂首,车辕上的车夫认出她的面孔,连忙为她打帘,素净的帘栊掀开,一片鲜目的绛色撞入眼眸。
车内端坐的人身穿绛色官袍,身形疏朗,眉眼惊鸿,是灰冷景状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顾芸礼记忆犹新,那一日她走出晦暗发霉的地牢,迎接她的是一束刺目的光。
“郡主。”恭而有礼的称呼唤回她的神思。
顾芸礼坐在他的侧边,转开眼,望向窗外行人如织的喧闹街道,“如今我已不再是郡主。”
“陛下一日未褫夺封号,郡主便还是定陶郡主。在下愿求娶郡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顾芸礼惊诧地转过脑袋,不再纠结他的称呼问题,而是后一句令她震惊万分的话,“你在说什么?”
她仔细打量他,眉目疏朗的端方君子面上是满满的诚挚,“在下欲求娶郡主,还望郡主成全。”
“你是不是受人要挟?不对,你已任职长史,为摄政王鹰犬,谁又能威胁你?”顾芸礼冷经过来,依旧不信。
“没有人威胁在下,在下是自愿的。”
顾芸礼问:“为什么?”
为什么?张希夷想起半个时辰前,他于金殿之中,俯首拜见摄政王。他虽然将郡主从死牢里救出,但郡主整日郁郁寡欢,大夫说再如此下去,郡主身子必垮。
他知晓郡主的症结在寂寂深宫,便想办法去求摄政王,让她们姊妹见上一面,好在摄政王答应了他。
他跪在栽绒暮紫团蝠纹毯,被权贵殴打、贫穷折磨都不曾折断的脊骨弯下,“臣叩谢摄政王。”
上首之人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你主持秋闱有功,应有的赏赐罢了。”
张希夷不敢居功,谦卑道:“秋闱有大司徒,臣只是辅佐在侧,行横草之功。”
陆修瑾未曾停下朱笔,兀自道:“现下她们应该是见了面,你先斩后奏送顾芸礼进宫,就不怕孤知晓后不答应,先把你斩了?”
“摄政王于臣而言有再造之恩,若摄政王想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显然,陆修瑾没有对他生出杀心,对于他的肺腑之言并无多大反应,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张希夷第一次忤逆他的命令,额头叩在坚硬的玉砖,仿佛他坚毅的决心发出“咚”的一声,“臣斗胆求摄政王赐婚。”
“谁?”朱笔搁置流云裹山形笔架,陆修瑾凝眸望向他,“定陶郡主?她为罪臣之女,你娶她不怕白璧染瑕,从此晋升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