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那可是神的旨意,他就变得十分严肃。明姝行?商时,也会和一众叔叔伯伯郑重地拜神,比如采收茶叶的时候拜茶神,出发的时候拜大黑天神,总而言之,神是神秘且强大的,他不能多嘴,也不能阻止崔承嗣。
当然,如果明姝早上真的痊愈了,自己也应该遵照神的旨意,原谅他从前的过错,不能再叫他坏人了。
清晨,明姝果然发了汗,褪去了高热。她揉了揉晕沉的头,从褥子上坐起,才发现小忆廷正盘腿坐在她身边,用小掌撑着半边脸打盹。
崔承嗣则赤着上身倒在她身后,手臂遮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健硕的胸腹完全曝露于外,随着呼吸平缓的起伏,肌肉上覆的浅汗,如一层诱人的彩釉,没来的叫人脸热。
崔承嗣何时回来的?这对父子在干什么?
明姝仍有些头疼,犹记得梦里曾见过崔承嗣,没想?到他此刻会在身侧。于是明姝又想?起,他去黄金宫帐前,曾让阿依古丽带巫医过来看?她。
不忍让她病死吗?倒对她怀有一丝恻隐之心。
可不能因为这点恻隐之心,便觉得他不恨她了。他是将要娶阿依古丽的阿诗勒王子,如此圈她在侧,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羞辱她,让她看?着他坐享齐人之福。
明姝微微抱紧双臂,越想?越遍体?生寒。她不得不扯了扯被崔承嗣压在背下的胡袍,那胡袍不知什么时候也湿透了,本就透着清苦的药气,此刻好似从药汤里捞起来般,叫明姝一披上身,便觉得被崔承嗣笼罩着。
她略感烦闷,想?换身衣裳,却惊醒了崔承嗣。
崔承嗣将胳膊从眼上移开,才发觉天已大亮。他昨夜抱着明姝散寒,抱到撑不住,不知何时倒下了。他不免坐起身看?向明姝,她脸上红云稍散,只是妩媚的面?容依旧憔悴可怜。崔承嗣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明姝却往侧面?稍稍避过。那手便顿在半空,指蜷成了拳,复又收回。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还停留在他怨怼她的记忆里。
崔承嗣试图解释什么,张了张口?,又觉得难为情?。
若非被逼迫,那些羞人的情?话,他无法出口?。
小忆廷也迷迷糊糊的,突然便撑不住自己的头,咚一声砸在褥子上,把?自己吓醒了。明姝讶然,关切道?:“忆儿,摔到哪里了吗?”
“没有没有。”他连忙道?,又担忧地问,“阿娘,你好点了吗?”
他一醒,就想?起崔承嗣昨晚所作的一切,迫不及待确定崔承嗣治病的效果。他这么问的时候,发现崔承嗣淡漠的目光扫了过来,但是崔承嗣没有说?话,似乎只是和他一样,想?听听明姝的回答。
虽然明姝能自己起来,已是大好了的表现,但崔承嗣一定要听她亲口?确认。
明姝不免揉了揉小忆廷的脑袋,用爱怜的声音道?,“嗯,好多了。忆儿,你什么时候坐起来的,为了守着我吗?”崔承嗣别?过视线,臂弯中似乎还残留着清雅的胭脂香,她一定不知道?,那样的温柔乡,令人如何沉醉。
小忆廷更?是雀跃起来,差点便要夸崔承嗣,但想?到昨晚崔承嗣的叮嘱,又连忙捂住嘴。
天机不可泄露,他千万得守规矩,不对明姝崩一个字。他只是顺着明姝的话,不停点头。
侍女?进帐伺候几人梳洗,还给崔承嗣准备了一套崭新的翻领胡绵袍,披肩护腰玄甲,錾金蹀躞带和青铜花纹护腕。有两名侍女?给崔承嗣换衣服,两名侍女?给他编发。
可不等她们?按照曷萨那人的装束打扮,崔承嗣便喝道?:“下去。”
他习惯像崔执殳那般盘发,但后来嫌弃头发难盘,只束长马尾,头发长的时候,能悬到腰窝的位置。
明姝在部落里常见那些男人都会把?头发编成一绺绺小辫子,但崔承嗣回到曷萨那这么久了,还是汉人装束。
她曾经为了讨好他,差人在外做过件刺有狼图腾的胡袍,他初见弃如敝履,现在又拒绝侍女?编发,她不禁好奇,“崔承嗣,你们?曷萨那的男人,不都这样打扮吗?你不入乡随俗?”
崔承嗣沉默地系着蹀躞带,并不答话。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厌恶苏合,以至于厌恶曷萨那的一切。
可若让她知道?,他小时候差点被苏合毒死,未免会让她觉得可怜。他最怕向人示弱,曷萨那的男人绝不向谁摇尾乞怜。
明姝得不到回应,赧然地将碎发绾到耳后,不再看?崔承嗣。
他未必还是曾经的他,她曾骗过他,如今不会有求必应也正常。明姝昨夜已经想?清楚了,趁着他还存着愿给她找巫医的恻隐之心,自己应该学会向他低头认错,才能找到回商队的机会。
明姝想?了会,小声夸道?:“我,我只是还没见过你曷萨那的装扮,料想?会很好看?才好奇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轻烟,飘飘落在人心上,崔承嗣正用手指拢着长发,又突然把?头绳放下。
明姝觉察到身后人停了动作,抬眸,却见崔承嗣又将那两名侍女?叫来,命她们?为他编发。明姝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为着这一句话,竟然改变了心意。
侍女?们?诚惶诚恐,因为听说?崔承嗣昨夜将可汗苏合气得呕血,是个暴戾恣睢的存在,编发也编得格外仔细。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将发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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