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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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钦佩谭盛礼学问品行,心里却不以为然,谭家名声为天下人知,谭盛礼布衣出身,能稳坐祭酒是托祖上帝师之福而已,谭家卖女求荣的事传开,自己曾与其他先生私底下嘀咕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对谭盛礼嗤之以鼻,此刻见谭盛礼笑意浅浅,他脸颊烧得厉害,佯装低头品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田先生以为国子监那些先生性情如何?”谭盛礼自顾往下说,“叶老先生爱算学,柳先生好乐器,熊监丞喜诗文,喜好不同,性格千差万别,兴趣相投志同道合的人也不多,但在学生们面前,他们互相尊重彼此扶持,竭尽所能的做个好老师不是吗?”
田先生没有说话,他隐隐明白谭盛礼的意思了,文章风格不同,但不会妨碍学生们长成为朝廷栋梁,他受益了,“还是谭祭酒豁达。”
“谭某也是教子有感。”几个儿子性格大相径庭,但骨子里的善良却是相通的,若学生们都如此,不失为件好事,他话题回到文章上,“这几篇文章各有特色,言辞犀利,针砭时弊,但字里行间透着警醒反思,有心了啊。”
田先生再看,确实如谭盛礼所说,措辞南辕北辙,但有相通的地方,田先生拱手,“田某惭愧。”
这句愧疚,不仅仅是自己过去轻视谭盛礼的种种行径,还有对学生们的误会,以前两人没有推心置腹的聊过天,田先生觉得自己错看了谭盛礼,谭盛礼轻科举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想创造百家争鸣唯善唯孝相通的局面,论格局,他自叹不如。
秋试结果出来,国子监的学生们表现差强人意,在京里引起不小轰动,要知道,国子监为最高学府,人才济济,怎么谭盛礼进国子监后学生们就大不如从前呢?谭盛礼高风亮节,没人质疑他教不好学生,除了谭盛礼,其他先生被推向风口浪尖
一时之间,不少人怀疑国子监的先生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看似博学多才,实则胸无点墨。
以叶老先生为首的先生气得不轻,甚少参加宴会的他亲自办了场算学宴证明自己学问,其他先生纷纷效仿
几日后,先生们各凭本事为自己正了名,而国子监的学生们又成了众矢之的,老师们没问题,学生考得不好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换作以往,这群娇生惯养的少爷们早按耐不住冲上前揍人了,但这次他们却安静得很,不反驳不辩解,早上去山里砍柴听课,下午回藏书阁看书,傍晚回家写功课,平日爱逛青楼小倌的少爷们都静心养性了。
明明努力勤奋,怎么考得不尽人意呢?
几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事,天天在码头累得死去活来的唐恒想捂耳朵装聋子都不行,冉诚要他蛰伏,待谭家东山再起后和他们撕破脸争家产,但他真的快坚持不住,身体累就算了,更重要的看不到头,谭盛礼衣着朴素,行事低调节俭,但是个烂好心,凡看到街上有乞丐就给他们买吃食,照谭盛礼这么下去,攒得起来家产吗?
唐恒很是怀疑。
他琢磨着写信给冉诚说说这事,但他不会写字,尽管谭振兴口口声声说要教他,什么时候教却没说,他瞥向身边眉开眼笑数自己工钱的卢状,眼露鄙夷,“别数了,人家管事还能昧你工钱不成?”总共就几十文工钱,卢状来来回回的数,贪婪的嘴脸看得唐恒反胃,若是可以,真想和卢状划清界限做个陌生人算了,太丢脸了。
“嘿嘿嘿,我就数数。”卢状将钱收好,擦了擦脸上的汗,唐恒突然顿住脚步嘟哝了声,“待会替我写封信。”
“啊?”卢状没听清,顺着唐恒的视线望向远处巷子,巷子里似乎死了人,有人抬着棺材进去,他问唐恒,“恒公子在和我说话吗?”
唐恒:“”
“没有。”就这么个蠢货,唐恒不放心将写信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心烦意乱道,“你先走,我到处逛逛。”
他记得谭振兴说过绵州有个秀才混进京专门替人写信为生来着,他不记得路,只能到处碰运气,结果真让他遇上了,就在某个巷子口,秀才靠墙坐着,勉强放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他理了理衣衫,昂首挺胸地上前,假意咳嗽了声,“写信吗?”
正打盹的秀才睁开眼,双眼放光的点头,“写写写,公子想写什么。”
唐恒四下瞅了眼,确认周围没有熟人才拉开凳子坐下,“冉兄,多日不见身体可好?我已按照冉兄所说万事顺着他们”他低着头,念得很小声,秀才提笔写得极快,只是慢慢就不写了,无意抬眸看他顿笔的唐恒面露不满,“写啊。”
“公子啊,你这是”秀才给人写信多年,自认见过不少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像眼前这位公子将争夺家产明目张胆写在信里的还是少见,秀才心里不安,“你这是胆大包天啊。”
“好好写你的信,废话那么多作甚。”唐恒语气凶狠,秀才顿了下,笑逐颜开的凑过去,“写是能写,不过要加钱。”
唐恒:“”他认识的读书人怎么个个都卑鄙无耻呢?>r>
他起身就要走人,谁知后者有恃无恐,“这位公子啊,不是我说,你去别处人家也会要求加钱的。”难得遇到个心里有鬼又有钱的人,不趁机多敲诈点钱怎么行呢?
唐恒:“”
“30文银钱,30文银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写。”秀才大言不惭的说道。
唐恒气得不轻,愤怒的放下30文钱,发誓回家就识字,与其白白便宜别人,不如自己动笔,抱着这个想法,他特意去酒肆买了坛酒,假装喝得酩酊大醉,在院里大哭大闹。
谭振兴回家听到的就是唐恒歇斯底里闹着跳井的声音,他看了眼并肩的谭振学,“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