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看迷

书看迷>风落云起 > 第七十七章 无分(第1页)

第七十七章 无分(第1页)

小小的火苗轻舔着砂锅锅底,蒸汽缓缓升腾,程柏蘅脸上围着厚布巾,手持大木勺慢慢地搅动着罐中的液体,时不时舀起一勺再从高处倒进锅中,察看毒物的稠度。

今夜,程柏蘅一到姬园先看过了那两笼鸟,那红布罩鸟笼里的鸟儿恹恹地趴着打盹,鸟食也没吃多少,蓝布罩的鸟笼一揭下罩子,里面三只鸟儿立时吱吱喳喳叫着活跃了起来。程柏蘅高兴地吹起口哨用手指逗弄着红布笼里的鸟儿,抓了一把粟米倒进食罐里,又添了水才换了衣裳进了制药间。不过半个时辰,砂锅里的药剂已如香油一般浓稠,从空中倒下时无色透明的水线如静止一般不响不晃,程柏蘅心中大喜,这毒物算是熬成了!

出了制药间,郑辰琮已等在那里了。

程柏蘅脱了罩衣,笑问:“阿舅是刚回来的吗?”

郑辰琮帮她接过罩衣挂在制药间门口衣架上,温声道:“回来半刻钟了。你今日可补眠了?”

近些天来,正京城内铺面、作坊、集市上人心惶惶,巡逻的兵士成倍增加,五城兵马司在城内大肆搜捕逆犯,一队队官兵走到哪里便随机包围一个铺子或是一个院子,进门就二话不说就开始搜查。郑辰琮所管的铺子已有七个被搜查了,每回都是包围了院子,将伙计掌柜们全集中到院子里,翻箱倒柜搜了铺子各处,又对伙计们一一问话,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今日下晌,贾平所掌管的一个处茶楼被查抄,因为伙计中有一人带了一点南方口音,十余个伙计就一一被缉拿下狱捕,只有贾平寻了个空档偷偷逃了出来,躲在姬朗的另一处私宅中。郑辰琮连夜召集了十几名头领议事商量对策。贾平说被抓走的十几伙计都有正京民籍的,南方口音的那一个已是迁籍到正京多年,这家店的所有伙计只知道听贾平的吩咐办事,就算审问也问不出什么线索。只有二柜孙强原是贾平军中好友,也是一名斥侯,被贾平带到正京来做了谍卫,又花了不少银子为他办了正京的民籍。孙强虽不知道姬朗之事,但贾平曾安排他到汇云楼给邢掌柜送过信。

贾平道:“公子,孙强虽说为人仗义,但既然已被抓捕,就难以保证不泄露些什么。请公子找个地方躲避一段时日,暂时不要回姬园,以免多生事端。”

郑辰琮却想再等上一两日,先将院中的信件纸张等物销毁,待程柏蘅制好无常之毒再行撤离。还有三日馥阳就要大婚,程柏蘅就定在十月十五这日将毒物运到皇宫之中,以郑景儒的法子还施其之身。

程柏蘅一边洗手一边道:“下晌睡了一大觉,可香了。知辛还怕我夜里睡不着,不敢叫我多睡。”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郑辰琮拿过布巾帮程柏蘅擦手,有了昨日之事,程柏蘅此刻心中觉得很是别扭,不过手腕被郑辰琮握着,要是硬将手抽回来倒显得刻意了,便僵硬地伸着手由着郑辰琮擦干。

程柏蘅的手凉凉的,手指纤细修长,粉红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翻过手来却见手指肚皱皱的,手掌上成片褪皮,郑辰琮心疼得轻轻搓揉了几下,问:“程柏蘅,你的手是怎么了?”

程柏蘅举起手看了看,道:“这几日制药时想检查药汁的稀稠,拿手试了几回,可见毒性还是有的。”

“怎么这么不当心?”郑辰琮瞪了程柏蘅一眼,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程柏蘅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位殿下最近脾气古怪得紧,好一阵坏一阵的,真是让人莫名其妙。”摇摇头不再想他,打开桌案上一个藤筐,从里面大大小小的瓷瓶瓷罐中拿起一个小瓷罐,这些瓷器是由她亲自绘图找老工匠烧制的。打开罐盖,两指捏在罐口错劲一扭便能旋开取出一个小内胆,原来这是一个有夹层的瓷罐。她盯着瓷罐左瞧右瞧,不禁赞叹道:“不愧是高价请来的老师傅,做工精细,胎极薄又水润光泽。过两日无常之毒能运进宫里就全靠它了!”

这时郑辰琮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将两个小瓷盒放在桌案上,拉着程柏蘅过来坐下,道:“这是我们脂粉铺新研制的拂手香,今天刚好过去就顺便拿了几瓶,刚好你在这里就试试吧。”

说着打开瓷盒的盖子,用手指挖出淡黄色的香膏,拉过程柏蘅的手来,将香膏抹在她手心中,双手捧着用拇指轻轻搓开来。这是柑橘味的拂手香,果香清新温润,闻着极是舒心。郑辰琮的手揉上程柏蘅细长的手指,他动作极慢极轻柔,小心翼翼地如同掌中捧着一块精致的冰雕,稍一用力便会捏碎了,揉得快又会融化了。

初冬的深夜寂静无声,两人头挨得很近,呼吸相闻,耳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郑辰琮的拇指一个骨节一个骨节滑过程柏蘅的指腹到指尖,再反转过来细细涂抹指背。指尖传来的温柔的触感和暖意令程柏蘅感到一阵心悸气促,她抬起头望向郑辰琮,发现郑辰琮明亮的眸子也在看着自己,眸子映着烛光的火苗如同燃起一团火焰向自己弥漫而来,她的心莫名地快跳了一几下,想要往回抽手自己来涂匀那香膏,可郑辰琮并未放手,他的脸如醉酒般酡红,话语出口声音有些嘶哑,“阿蘅。”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阿蘅,太子哥哥传信说京中不宁,让我放下手头的事尽快回汉中避一阵子。我想,等做完这桩事情,咱们一道回去吧。”

程柏蘅低头想了一下,道“好。快有一年没回汉中了,还没见过小弟弟呢,也该回去看一看了。改天问问赵卓,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去。”

郑辰琮却急急道:“不是的阿蘅。等咱们到了汉中,我就去求太子哥哥退了与袁家二姑娘的婚事,我要去你们府上提亲!”

程柏蘅呆怔片刻,粉红的脸色转为苍白,她唰地站了起来,道:“阿舅,你怎能这样?你是什么时候与王瑶姐姐好上的?未央姐姐可是一直住在你府上,大好的年华却心甘情愿当你的未亡人,你可不要做个负心人啊!”她猛一抬臂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半步,袖子一拂之下烛台上两支蜡烛明灭忽闪了几下,其中一支冒出细细的青烟熄灭了。

郑辰琮眼中的火焰也如同那烛火般熄灭了一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牵扯上了王瑶?和她没关系。”他温柔地望着眼前的人儿,也起了身,“阿蘅,你知道吗?从太子哥哥为我赐婚起,我就整日高兴不起来,一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闷闷的不得舒心。来到了正京,我就一直想你来我身边,可叫你一个小姑娘来这个虎狼窝,我又说不出口,只能硬撑着。当得知沈苓要招徒之时,我高兴地心像要飞出来一样,赶紧放了小雪叫你来正京。阿蘅,你到正京这段时间,我心里很充实、很满足,你是我的福将,我们一起做了很多大事,立下了好几桩大功劳。就是那天,在垂拱殿外不远的那处水井里,将你抱在我怀里,我才知道,我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就是你,我的阿蘅,是你!我知道赵卓待你很好,可我一想到你要跟他到西羌,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如同撕裂一样疼得难受。我时刻提醒自己,我已经有了婚约,可我约束不了自己的心。未央她是个好姑娘,可我心里没有她,我想娶的是你,只有你一个,我宁愿不要权势地位,不要富贵荣华,咱们就回那个小山村,就在那处小院落里,像以前那样一起打猎采药,一起捉鱼养羊,我只想好好和你守在一起。好不好?”他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说了出来,又觉得不能道出心中情感的十之一二,只是目光恳切地望着程柏蘅。

程柏蘅呆呆望着郑辰琮,仿佛无喜无悲,两颗泪珠儿从腮边轻轻滑落,郑辰琮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敲进她的心里,此刻的她万千心事缠绕在一起,犹如一团乱麻,需要将思绪的麻线一丝丝从其中抽出来,“未央姐姐怎么办?”“他不能做背义负恩之人!”“我答应了与赵卓一道去西羌。”“他是阿舅,是长辈!”“这是太子亲赐的婚事。”“父亲必然是不许的。”“不,我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喜欢我!”“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她惊奇地发现这千丝万缕的乱麻中有那么多条竟然是欣喜的。真是可耻,竟然那么多的欣喜!他们相识已近三年,虽然聚少离多,但无论在那山村的茅屋中,还是在汉中的太子府,抑或是在危机四伏的正京城,除去二人的嬉笑打闹,剩下的全是他温情脉脉的注视和关怀。程柏蘅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深陷在这温情之中,两颗懵懂的心在很早很早之前便已靠得很近很近。

郑辰琮见程柏蘅流下了眼睛,一下子焦急起来,问:“你怎么了阿蘅?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程柏蘅匆忙回避着他期待的眼神,别过头拿手背抹了眼泪,“不,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许你喜欢我!”不知为什么,泪水却夺眶而出,她转过身紧咬着嘴唇,冷声道:“阿舅,我想问你,父母之仇可曾报,窃国之恨可曾报,为你宁守望门寡的未央姐姐的恩情可曾报?”

郑辰琮如遭重锤,他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到椅上,双手抚面痛苦道:“阿蘅,你不会觉得我是个负德背义的人吧?”

程柏蘅回头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压下心中的阵阵锐痛,缓缓转回头不再看他道:“阿舅只是一时被情所惑,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日的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话,我也当阿舅从来没说过。之后我们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你是阿舅,我是大外甥,你要娶未央姐姐,我要随赵卓去西羌。到时候我们天隔一方,用你我各自的方式守护咱们大弘。”

程柏蘅说完后重新蒙上面巾穿上罩衣,将那箱瓷瓶搬进制药间里,拿起长柄的木勺将砂锅中的无常毒汁装进这些瓷瓶瓷罐的夹层之中。不多会儿,郑辰琮也蒙着面巾进来了,他帮着程柏蘅打开夹层,待程柏蘅装好毒汁后,再接过旋紧内胆放入筐中摆好。两个人沉默着不发一言,也不瞧对方,如同对方不存在一样,但动作却是异常的默契,如同已经配合很多年一样。

很快,二十余瓶毒汁全部装好了。程柏蘅坐在镜前重新易容成沈苓的模样,她对郑辰琮道:“明日未时,我会叫王强去你在西街的花想容脂粉铺取我订的花露,到时候一定要将这些瓶罐封好,用锦盒装好。”

“你放心。”郑辰琮道。

“我走了。”程柏蘅转身走出门口。

“等一等。”程柏蘅的脚步停了下来,郑辰琮快步跟上前,“后天,不要忘了带上我。”

“我们定好了的,当然是要一起去的。”程柏蘅没有回头。

郑辰琮犹豫了一下,问:“阿蘅,我还是想问,你刚才为什么流泪了?”

程柏蘅一愣,挺直脊背道:“不,我才没有流泪。”说罢扭头快步出门,纵身几个起落跃出了院墙。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