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道:“很久没动手了,手生。期间拆了两回,一共做了四五天吧。”
这时候几个孩子耐不住性子,纷纷在院子里喊:“蘅姐姐,快走啊!”
程柏蘅背着漂亮的新弓出门,少不了被孩子们羡慕一番,都伸手要来来摸一摸、拉一拉。梁小青和秦三郎他们这些大点的还好一些,梁小军和秦四郎、秦五郎根本就拉不开这弓。
赵卓也跟着他们几人一块上山,他虽然带着弓却一直没有出手射野兔,只是细心地指点孩子们的射术,传授他们追踪野兔踪迹的法子,还帮着他们背着猎获的野物。待日头偏西,他们七人便背着大半天的猎获兴冲冲地回家来,秦庄头夫妇乐呵呵地帮他们收拾带回来的野物,一共有七只野兔,四只山鸡,还有一头漂亮的赤狐。
当下大伙决定,野兔炖两只、烤两只,山鸡也是炖两只、烤两只,秦家八口人,梁小青兄弟俩,还有郑辰琮程柏蘅他们五人凑在一块好好犒劳一下五脏庙。
院子里架上了烤架,木柴燃起的火焰舔着木棍上叉着的野兔和山鸡,这些兔和鸡被花椒、茱萸、葱姜还有酱油腌制了半个时辰,此时烤出了油滋滋作响,香气飘满了小院。
赵宁儿坐在院子一角,用锯末搓揉着刚剥下的兔皮,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坐在正屋门口削竹箭的郑辰琪,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也更卖力了。她想要用这几张兔皮为郑辰琪做一副长护膝,过些日子他们便要动身离开红枫庄,眼下郑辰琪的腿在伸踡的时候还有些困难,阴天遇冷也会隐隐作痛,去汉中千里迢迢一路上劳累颠簸可不能再受冻了。
灶房门口,几个孩子围在赵卓旁边吱吱喳喳,他正在给射死的狐狸剥皮,梁小青提议将狐狸皮送给秦大娘,为她的棉袍做个毛领子。灶间里正在烙饼的秦大娘听了啧啧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好的皮子若是卖到正京的大铺子,怎么也得卖五两银子。穷家富路,等二郎去城里卖柴捎带把皮子卖了,你们带着银钱好歹也能应个急。”
“能卖那么多钱啊?”赵卓故作惊讶,“不过这是小军射到的狐狸,到底怎么处置还得听正主的。是吧,小军?”这最后一句当然问是的梁小军。
梁小军抬起头看着秦大娘道:“大娘,过年的时候你给我们每人都做了新衣裳,你自己的棉袄还是旧的,都好几年了吧,上面还有补丁。我哥哥说得对,这狐狸就得给你。”
三郎听了小军的话,也道:“小军,从明天起,我要天天早起和你一块儿练射箭,我也要射几只狐狸,到时候给我娘凑一件狐狸皮袍子。”
五郎道:“我也要一起!”
四郎道:“娘的手一到冬天总是裂口子,还会流血,我要打只獾熬油来给她擦手!”
五郎道:“我也打獾!”
“好,都是好孩子!”秦大娘咧嘴笑着,利落地捏起饼的边缘,将大饼翻了一面,又抬起手背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沁出的泪花。
天色暗了下来,程柏蘅瞧着旁边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孩子们,轻轻翻动火上的野兔。郑辰琮搬了个木凳坐在她的身旁,转动着滋滋冒油的山鸡,缓缓道:“阿蘅,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大日子没人为你加笄,怎么也得有个新簪子。”说着,递过来一样东西。
程柏蘅接过来借着火光仔细瞧,是一支打磨得圆润光滑的桃木簪,簪头绑着大大小小的琥珀编成几朵梅花状,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自一股朴拙之感。程柏蘅问:“是你亲自做的?”
郑辰琮轻轻笑道:“琥珀是我在山头林子里捡的,做得丑了点,阿蘅你可别嫌弃。”
程柏蘅抿了抿嘴唇,道:“刚才,我一个人去村头给我母亲烧了些纸钱,本想这样就算过了生辰,可是还有三个人记得这个日子,我父亲肯定会记得,你也记得,还有赵卓,他送我一张弓作为礼物,那弓做得真好,一般的师傅都比不上的。”
郑辰琮眼神黯了,程柏蘅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忍,可一想昨日自己的决定,还是硬着心肠别过脸不再看他。郑辰琮从程柏蘅手中抽走了那支琥珀簪子,程柏蘅手一颤想要握紧,但簪尾已滑出她的手指,她的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不舍的感觉。是他生气了吗?也好,生气了厌恶自己才好,就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程柏蘅觉得胸腔中微微有些刺痛,轻轻闭上了眼睛。
郑辰琮拿过那梅花发簪,却是要帮她插到发髻上的。一抬眼看到她头上插的另一支木簪,郑辰琮心中一暖,问:“你还用着这支黑檀木簪子?”
程柏蘅用手摸了摸簪子道:“用着习惯了,这支簪子结实耐用,又能防身。”
跳动的火光照亮着身边姑娘的侧脸,她虽然穿着庄里常见的粗棉布袄裤,只在头顶束了一个髻子,但身上散发的勃勃英气却是什么粗布也掩盖不住的。郑辰琮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半晌才将手中的梅花簪子牢牢插在她的发髻上,道:“愿阿蘅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郑辰琮的目光太过灼烫,声音太过温暖,程柏蘅只觉心跳猛烈,赶紧移开视线动手去翻架着野兔的木棍,小声道:“多谢。”
郑辰琮抽动嘴角笑了一下,笑意却在脸上挂不了多久,他站起身来仰望向天空。
东厢房的屋顶上升起了圆圆的月亮,柔柔的光亮洒在小院里。秦大娘将剥掉皮的狐狸泡进水盆里,说:“泡一宿,多换几次水,狐狸肉就不酸了。”水盆里倒映的月亮在秦大娘手指划动下变成一道道金色的碎光,梁小军顺着光抬头一看,指着月亮高声道:“快看,今天的月亮比昨天的还要大,还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