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秦大娘一大早便领着秦二郎、秦三郎赶集去了,临近晌午娘三个才挎着筐、挑着担满载而归。
吃过中饭,秦大娘带着秦大郎媳妇石竹挽起袖子开始忙活,赵宁儿和程柏蘅在一旁打下手,她们杀了两只鸡,炖了半只羊,烧了两条大鲤鱼,蒸了几屉猪肉大葱馅的包子,还烙了一大盆薄薄的春饼。
女人们忙活饭食,男人们则牵着马去铁匠那里换马掌,加固马车,往车上装着行李物品,忙个不亦乐乎。
本来郑辰琮提议,一出正月他们几人便返回汉中,秦庄头夫妇和秦家的几个郎却生拉硬拽地不让走,秦庄头说:“二五八回家转,三六走往外走。哪有初一出门的?我看黄历了,初三是个吉日,宜远行,你们就初三这天出门吧。”秦四郎、秦五郎也拉着梁家兄弟的手,连声说舍不得,几个小兄弟还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如此,他们便又多住了两天。
此时快到惊蜇了,天已转长。当日暮低垂时,程柏蘅、郑辰琮、赵卓七人还秦家人一家九口挤挤挨挨围坐在堂屋里合在一起的两张木桌前,秦六郎盯着桌上的饭食直喊饿,秦大娘塞给他一个包子还不要,指着桌上的春饼说要卷猪头肉,程柏蘅连忙卷了一个塞到他手里,六郎摇头不要,道:“还没加葱。”赵卓笑着刮了他的鼻头,帮着往春饼里加了几条葱白,夸道:“小六郎真是吃饭的行家,秦大娘做的饭好吃,最好吃的就是这一口了。”引得大伙一阵笑声。
秦庄头从地窖中起出最后一坛陈酿,给在坐的客人都倒上了酒,包括梁小青兄弟。秦三郎端起碗站起来要酒:“爹,我比小青还大一岁,怎么他有酒我没有呢?”四郎和五郎也喊着要喝酒。
秦庄头心情不错,乐呵呵地给他们斟了半碗:“你们这几个小子一会儿先尝尝,不过不能嫌辣,别糟蹋了好东西。”然后举起酒杯道:“姬公子、琪公子、赵公子、宁姑娘、蘅姑娘、小青、小军,明天你们就要出远门了,其实我和婆娘是舍不得的,这半年来先是给咱们庄子的孩子们请到了先生,教他们认字念书,还请来了武师傅教他们练武,这搁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我们全家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一路上顺心顺意,平平安安。”
话音刚落,秦五郎已经抢先喝了一大口,被辣得嘶嘶哈哈,只呼:“好辣,好呛!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以后就算给我钱再也不喝了。”秦大娘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白菜压酒,众人被逗又是哄笑一阵。
郑辰琮几个又一一举杯向秦家人致谢,郑辰琪也道:“咱们这红枫庄景致不错,民风又好,在这里住着就如同住在陶渊明的桃花源一样,我极是喜欢。若不是急着与家人团聚,我倒想和宁儿在这里再住上个一年半载的。”这几天他已扔掉了拐杖,只要不跑不跳,慢慢走路、上台阶都是无碍的,当然骑马也是没问题的。前几个月他一直卧床,此番能下地了他天天出门溜达,恨不得饭都在野外吃,人晒黑了一圈显得更加精神了。
程柏蘅对酒不感兴趣,倒是对桌上的一盘炒合菜发起了进攻,每抿一口酒都要用春饼卷上一包菜来大快朵颐。赵宁儿看她吃得香,也包了一个来尝尝,连呼“好吃”,结果两个姑娘每人吃了五六张饼,不一会儿将那盘炒合菜包圆了。
秦大郎的媳妇石竹却对那盘炒酸萝卜情有独衷,将在自己面前那碗炖鸡推得远远的,就着那盘萝卜条下了两碗小米粥。赵宁儿尝了一筷子觉得要酸掉大牙,好奇问:“石竹嫂子,你吃得这么酸是不是有喜了?”
石竹脸上顿时羞红一片,低头微笑并未出声,秦大娘乐得满脸开花接话道:“可不是吗,两个多月了,正害喜呢。”
大家都纷纷向秦庄头夫妇和秦大郎夫妇贺喜,气氛更是热闹起来。几个小郎也很是兴奋,他们很要升级做叔叔了,一个劲地问啥时能见到这个大侄子。
秦庄头号称酒量大能饮五升,但郑辰琮、郑辰琪兄弟和赵卓的几轮敬酒下来,最先喝高了的竟是他,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要为大家唱一段《伸冤记》助兴,吓得秦四郎叫母亲赶紧拉住他,因为秦庄头的破锣嗓子唱戏跑调吵得人脑壳疼,秦家几个郎可是经常深受其害的。好在秦庄头还算听劝,被几个郎扶着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程柏蘅一行七人便出了门。除了秦家一家人,庄里不少乡亲也将他们送到庄外大路旁。郑辰琮几人向乡亲们致谢告别。
秦大郎的媳妇石竹匆匆赶来将两个大包袱塞到他们的车上,程柏蘅问这是什么,石竹道眼睛红红的,却咧嘴笑着:“天暖和起来了,我给你们每人做了一套夹棉的衣裳,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好换上。”
赵宁儿拆开一个包袱一看,虽是普通棉布的料子,但也裁剪得当,针脚细密,赵宁儿惊叹道:“石竹嫂子,你的手也太巧了,比得上城里的裁缝呢。难怪大年下你都不太出门,原来关在家里缝衣裳呢。”
石竹脸上露出羞赧笑容:“我这粗针大线的,你们这些贵人穿惯了好料子的衣裳,别笑话我就成。”
赵宁儿摸着衣裳笑道:“这衣裳一看穿着就舒服,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哪会笑话你呢?”说着将一个小布包塞进石竹手里道:“这是我们几个给大侄子的见面礼,留着将来娶媳妇用。”
石竹打开布包一看竟是赵宁儿平日戴着的赤金镶红宝手镯,连连推却:“宁姑娘使不得,这礼可太贵重了。”
赵宁儿道:“这回来得仓促,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它还成。放心吧,这样的手镯我家里还有一箱子呢。”
石竹赶紧将婆婆秦大娘往前推,焦急道:“娘,你看这可怎么好?”
赵宁儿打断她的话正色道:“秦大娘,我们七个人在这里一待就是几个月,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都不曾客气也不曾道谢过。这是给大侄子的见面礼,你们若不见外便替孩子收下。等过些时候有了空闲,我们好再来住上几天。”
秦大娘见她语气坚决,不好再推让,便让石竹收下了。
程柏蘅与赵宁儿一辆车,郑辰琮兄弟两人一辆车,赵卓与梁家兄弟一辆车。三辆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山路上,拐了一个弯,驾着马车的程柏蘅远远望回去,山色已转青,整个红枫庄如同罩在一团薄薄的青雾中一般,只有村口那几十个人影还在跷首张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三辆大车沿着官道一路南下,有意避开大的城池,边行边观赏沿途风物,经过衡水、濮阳到达汝宁府后改道向西行。夜间有时借宿在乡村居民家中,有时便睡在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