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道:“主上,慢些……当心身子。”
伞面微倾,谈钊将其尽数笼在步瞻头上,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但对于此,谈钊却毫无半分怨言,他低下头凝望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步瞻的眼睫上落满了雪,稍一扇动睫羽,便有簌簌雪絮轻飘飘地坠落下来。
他呵了呵气,面前一片白雾。
白蒙蒙的雾,将眼前遮挡住。
疼痛难忍,步瞻稍稍闭眼。
月色穿破层层树枝,将男人的面色映衬得愈发白皙。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甚至有些瘆人的白,让人打眼一望去,瞧不见分毫血色。
让人觉得心慌,觉得心悸。
他像是一个死人。
更像是一个假人。
步瞻仰首,抬起下颌。
第五阶、第六阶、第七……
似有锋利的树枝,划过他单薄的衣衫,刺破他的膝盖。
男人的身形晃了一晃。
谈钊眸光遽然一凝,撑着伞迎上前去。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伸出手,欲搀扶起地上的男人。
后者不着痕迹地移开胳膊。
前路漫漫。
冰凉的月色打在雪地上,逐渐让他看不大清楚前行的路。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中,他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孱弱却依旧靓丽的身形。
是她。
她披着雪,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于一片明亮的月色之中,转过头。
回眸之际,女子也看见了正跪在地上的步瞻,被月色掩着,步瞻看不清对方面上的神色,只看见片刻之后,“姜泠”朝他伸出手。
似乎是某种呼唤。
她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再往前。
往前,再往前一些。
再触摸到她纤细的手指,她温热的肌肤。
荆棘似的枝条、锋利的石头……
他的膝下划了一片湿淋淋的血水。
男人浑然不觉,朝前而行。
一片银光迤逦中,他心想着那和尚所说的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以膝点地,朝拜神灵,足见赤诚之心。
他站起身来,将谈钊的伞打掉,独往那问机台而去。
一跪一叩,七百二十九阶。
狂风汹涌,天地雪白,万物澄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