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仪仗前往猎场时,每天行多少路、晚间在哪里休息都有定数,自然比不上一路奔驰,只为送信的信使。这场骤然秋雨留下的湿气刚刚消散,来自京城的奏折就已经摆在了行宫中皇帝的案头。
行宫依山而建,皇帝每年到猎场秋猎,为的也是换个环境,选的住处居高临下,视野极开阔。他站在窗边,眺望着此间门景象,听身后汪伸不急不缓地念着头一封,听到一半,就冷笑一声:“怎么,为着头鹿还要朕祭一回天不成?”
汪伸霎时一停,不敢再往下念。
“继续。”皇帝淡淡道。
汪伸便从方才停住的地方继续往下,念完了这一篇总结起来中心思想是“上天赐福是国之大幸,请陛下允准办一次盛典,昭示大夏国运昌隆”的文章。
皇帝回身,接过汪伸手里的折子,径自翻到署名处,看了眼上面那个丝毫没有印象的名字,又见这人竟在户部任职,将折子扔回桌上,道:“倒是挺会想着法子花钱的,打发他去守皇陵,相信他必定能把各色供奉安排妥当。”
运道之说虚无缥缈,裴钺这个武官都知道一只白鹿而已,因天下人都视之为吉兆,好生养着就是了,不可为此大费周章,这读过圣贤书的人不思多做些正事,倒是要为此耗费国库中的钱财。
汪伸记下,心中可怜了这位姓张的小官儿一瞬。户部官儿和守皇陵,就是个黄口小儿,也能知道哪个好哪个坏。
随手拈起另一封奏折,皇帝这次倒是没让汪伸再念,而是自己拿在掌中,默默看了几息,皇帝心气稍平:看来也不都是傻子。提笔,写了个“可”字,放回去。
“有关祥瑞的都不看了,就照这个办吧。”点了点那封奏折,皇帝取出另外的奏报,正要翻看,外间门来报,锦衣卫指挥使梁鹰求见。
“宣。”
梁鹰在皇帝还在潜邸时就是他的部下,多年以来,自然知道皇帝的脾气,进来行礼毕,一五一十,将这些天调查出的结果说出来,未加丝毫个人判断。
皇帝“唔”了一声,听闻涉及猎场一个看守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吩咐将那看守去了职位,皇帝淡淡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不必再查了。”
左右不过大儿子晋王要讨好他,费尽心思安排了一场,却因手下人办事不利,给裴钺做了嫁衣这样的小事。以皇帝对他的了解,老大这几天私下里必定是自己就懊丧的不得了,后悔多此一举。
就盼着这次的事能让他长长记性了多做多错,私下得了白鹿,直接呈上不就得了,非要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如今可好,这祥瑞之说是跟他半点关系都没了。
事实证明,皇帝对儿子的性格的确十分了解,对他心中所想猜的竟是有八九分准。
本来手下人办事出了差错,他就烦闷不已,京中又传来消息,说是有朝臣在上折子撺掇父皇为那祥瑞办一回大典。若是父皇真同意了,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偏生如今跟他是半点都扯不上关系,全便宜了一个外人。
晋王心情不好,晋王妃受此影响,自然也心绪不佳,好言劝了半晌,提及楚王头一日就献上了头黑熊时,总算劝动了晋王,让他带着人出了门,决心去山中寻一寻有没有什么少见的猎物。
刚送走换了身戎装的晋王,娘家堂妹求见的消息就递到了晋王妃面前。张家适龄又身份合适的小娘子唯此一个,晋王妃对她也算有几分看重,闻言立即让她进来。
却见张蕊少见地着了身骑装,发式亦十分简洁,十分娇俏,进门后说了几句话,就邀请晋王妃到猎场游玩。丈夫已经出了门,晋王妃这次过来又没带着儿女一道,没什么事务要做,见外面天气晴好,略一思忖,答应下来。
换了适于出门的衣裳,晋王妃本没有要去狩猎的念头,只是想出来走一走,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见此处风光不错,便命人停下来。
随侍们自去铺毡毯、搭帐子、烹茶,晋王妃漫步而行,远远眺望一番远处山峦,目光落在下方,不由一怔。
许是因为有些疲累了,今日出门狩猎的人家不多,下方原野上的一行人便十分显眼。边缘处搭了简易的帐子,下面似是坐了一老一少,再远些,一男一女正相对而立,说了些什么后,便一前一后,乘上了同一匹马。
而那马,晋王妃还有印象,分明是定国公世子的坐骑。
就听身边张蕊小声嘀咕道:“张扬!”
晋王妃看了眼裴家一行人,微微皱了皱眉:“你可是还有那念头?”
当初裴世子还未定亲时,张家二房便委婉提过,想将二房的嫡女许配给裴世子,但怕定国公府拒绝,就想请了晋王妃出面跟裴夫人提及此事,为的是给张蕊加重一下身份。
一个是裴家如今支撑门户的男丁,一个是娘家适龄的堂妹,晋王妃自然愿意。可惜还没找到机会就传出了裴家已经与明家定了亲的事,连婚期都已经定下了。
母亲虽为长公主,自己也受封了郡主,但母亲端华长公主在太后面前并不十分得脸,她成了皇家长媳之后处处谨慎小心,知道裴家已经定亲,便歇了那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