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那个沈相不是被流放了么,我从前在家时便仰慕他,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如今他被流放了,我在路上起码还能见着一下,”施玉儿抿了抿唇,继续编道:“反正我就想见一见,了却一下心愿,不行么?”
“行行行,自然是行的,”店小二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左右张望了一下,做贼似的坐到她的旁边,低声道:“我和您讲啊,这件事都说是皇上他要揽权,所以才……你懂的,但沈相的名声哪里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坏的,好多人都像您这般想要去见一见那位大人的尊颜,只可惜都没有门路……”
他说着,很用力的皱了下自己的脸,继续说道:“但是您看,刚好凑巧小的有位表伯就是衙门里的,他说啊,皇上又派了一行人过去,就是为了防止沈相被救走,这机会是有的,若不是见您实在真心,我也不愿透露出来,只是这打点费……”
施玉儿也不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冷着脸威胁他道:“你若是诓我,可有好果子给你吃!”
“小的哪敢诓您啊,”店小二将银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确认是真的之后立即喜笑颜开出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您就放心了,明天下午您就跟着我过去,就是得委屈姑娘你受苦,去那儿帮着搬东西,砍柴做饭……”
他说着目光往施玉儿的身上落了落,好心说道:“乔装成男子更好,就是您这打扮还是得精进一些。”
施玉儿自然是明白他说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待到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捂住自己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刚开始两日的一腔愤懑之后,现在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其中关窍。
只是这件事太过复杂,也不是她一会儿便能想明白的事情,施玉儿此次去,只是为了一个结果,若是沈临川还活着,她便陪着他一起回去,若是他死了……
施玉儿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腕上,摸了摸胸前藏着的,沈临川送她的那条珊瑚手钏,若是沈临川死了,她也不会再回沈家。
她和沈临川也还没有成亲,回沈家她的身份尴尬,还不如回济州,回斜桥巷他们一起住过的那个小院子,以后绣绣帕子养活自己更好。
施玉儿缓缓趴在桌面上,埋首的那瞬间目中盈满泪花。
次日,县衙后门,酉时。
桂子落尽,满地枯黄。
几个男子模样打扮的人挤在后门小巷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张衙役看着面前一个瘦弱的像小鸡仔一般的男子和另一个穿着白衣像是去吊唁般的病秧子,心里琢磨着眉头皱了又皱,将目光挪至一旁满脸殷勤的店小二,粗声问道:“你知道我们是去做什么的?你给我找两个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过来?是不是还等着我去给他们挖坑葬了啊?”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不满,被他问话的小二也有些赫然地挠了挠头,望向身侧人。
施玉儿原本白净的面上满是碳灰,五官都用画眉的黛粉刻意修饰过,胸前束平了,又在肩上腰上另外缠了几圈,总算少了些女子的娇弱气,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
她知道张衙役嘴中的‘废物’就是自己,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只怕露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将目光放到那个‘病秧子’身上,希望他可以分散一些火力。
病秧子苍白着一张面色,见她看来,捂唇咳了咳,惹得众人纷纷后退,生怕染上什么痨病,他的袖里半露出一张银票来,张衙役霎时间哑了声,于是目光又落回施玉儿身上。
见几人像玩蹴鞠般如此,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店小二咬了咬牙,忙讨好的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对衙役说道:“表伯,他们俩就是去混口饭吃拿两个月的公家钱,您也知道,这事儿虽然苦,但是报酬多啊,这……”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不动声色塞到衙役的腰包里,笑道:“您辛苦辛苦,看在侄儿的面上通融一下,再说这能走多远,公家钱能不能拿到手,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么,您就当是做好事了对不对?”
看押重犯报酬的确是不少,张衙役掂了掂那银锭的重量,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轻咳了一声,分明是乐开了花,却还是对两人啐道:“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为了几个破银子命都不要了!还不快跟上!”
言罢,便跨着步子转身离去,转身时便掏出那银锭放到嘴里咬了咬,暗呼这笔赚的不亏。
店小二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赶忙将还在愣神的病秧子和施玉儿一推,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两个呆瓜快跟上啊。”
施玉儿被推的一趔趄,她深吸了一口气,踩着垫高了的鞋亦步亦趋跟上去,掌心满是汗水,身上也是又热又腻,反观她身旁的病秧子却是一脸轻松的模样,此时不咳也不喘了,好端端的。
店小二往回走了两步,想起两人如此,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又追上去,凑近问道:“我瞧你俩也不是什么穷人家,为了一个都要死了的人至于吗?你们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若是真的上路了,路上会发生什么,这就不是谁能说得准的了。”
他的话也是好心,估摸着自己除去送出去的之外也还赚了不少,又劝了两句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里边的事我也是知晓一点儿的,这阵仗明摆着是上边那位不想让那位回来,你们就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