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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章(第1页)

灵犀宫。姜太后点燃一炷香,在佛前闭目拜了三拜后,插入香炉中,一直恭敬候在边上的李太监,忙递上擦手的帕子。姜太后接过后,垂眸擦拭着自己一双保养得宜的手,问:“她当真应下了?”李太监谄笑道:“应下了,老奴将王上几年不曾选秀的对外原因一说,那梁女被捧得飘飘然,便也没再做推辞。”姜太后从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哀家给她的这份殊荣,是够大了。”李太监垂着头应和着“自然”。姜太后心底却还是有口气没顺过来,她望着佛像道:“若不是因为王上……”后面的话,终是没再说下去,佛堂里青烟飘浮,姜太后眉眼噙起冷意,转了话头道:“太医院那姓方的,虽不知晓王上多少事,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无需留这叛徒性命了。”有那姓方的太医在,温瑜就相当于是在太医院有了一双眼睛。李太监自然清楚其中利害的,他颔首恭敬道:“老奴明白,此事老奴会处理妥当的。”太后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开始捻动手中菩提串,未再出一言,李太监便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离开灵犀宫时,太后身边的一年长宫女做势要送他几步,李太监连忙推拒:“难能让老姐姐您送咱家,太后娘娘身边可不能离了人。”两人你来我往地相互说了些奉承话后,李太监方带着随行的两个小太监出了灵犀宫的大门。一名小太监想起之前在昭华宫的遭遇,不免替他鸣不平:“梁女身边的那宫女,当真是粗蛮无礼至极,老祖宗就不该替那梁女着想,向昭华宫示好……”冗长的宫道上,这会儿左右皆无人,李太监收敛了脸上最后一点虚假客套的笑意,堆满了褶皱的眼皮下,只露着半条缝,目光却精烁摄人,再无人前的半分蠢傲谄媚模样,冷斥道:“你们懂什么?王宫这场戏,角儿是灵犀宫和昭华宫那两位,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比不得前朝那些大臣,只能在夹缝里讨个生。”“等昭华宫那位发现中秋宫宴不是那般好办的,咱家在她那儿也得被记上一笔。这宫里啊,历来能容市侩蠢人,却容不下那些站队的精明人。戏没唱到最后,谁又知道胜的是哪个角儿呢?”他说着斜睨两个小太监一眼,告诫道:“你们若想活得长久些,就把那副蠢死的精明相收一收。”两个小太监听得脊背骤然发寒,连忙老祖宗长老祖宗短地言谢。-坪州。谭毅此番回梁地,所带物资不多,随行的又都是军中精锐,比原计划还早了两日抵达坪州。他见了陈巍、李垚,将温瑜在陈国的近况,依温瑜交代的转告与二人后,二人面色却并没有松动,显然都清楚陈王庭是个什么情况,不会如他所言的那般顺遂。但也明白他会如此说,必然是温瑜交代的。陈巍叹道:“公主是为了我等、为了大梁,才远赴南陈的啊(),摫???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得全靠公主一人了,我等……唯有尽快收复大梁失地,才能让他陈国有所忌惮,不敢轻慢了公主去。”短短数月,须发已尽数斑白的李垚,一直拄拐背身望着窗外,听着谭毅和陈巍的谈话声,一言不发。只那只布满老年褐斑的枯手,握着拐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目光则沉沉地望着骄阳下盛放的一池莲花。谭毅在退下前,看了一眼李垚的背影,想到温瑜送行时嘱咐自己的话,明白温瑜对李垚,态度也是有些许软化的,心念一动,道:“公主猜到大人们必会担忧,特地让末将转告诸位大人勿念。”寻常臣子,温瑜必是不会留这样的话的,这显然是对李垚说的。只不过师生之间有过政见相左和逾矩行事的隔阂,终是没法再同初时那般亲厚。李垚依旧背身望着荷塘,直到谭毅退下去,都没说一句话。陈巍却是懂了谭毅那话中含义的,望向站在窗前的老者道:“谭将军回程时,咱们八百里加急送去的信件,还在路上,公主那会儿尚不知萧将军活着的消息,想来公主对令公……”“老夫要离开坪州一趟。”李垚拄着拐慢慢转过身来,这没头没脑说出的一句话,却无半分商量的余地,更像是只为知会一声。陈巍当即皱起眉:“锦州战起,南境正乱着,您此时离开坪州……”话说到一半,陈巍突然顿住,似明白了什么:“您是为去寻萧将军?”李垚拄拐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说:“老夫做错了事,给公主蒙了羞,此事因老夫而起,自也该由老夫去善了。”

陈巍连忙叫住他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前老李来信,说萧将军同周贤侄分道扬镳,周贤侄现今也不知萧将军在何处,老李那边一直在加派人手找,等传回准信儿了,您再动身前去不迟。”李垚却道:“锦州之战已僵持数月,老夫亲去瞧瞧也好。”-通州。萧厉校场练兵结束,牵着马去溪边饮水,顺带掬起一捧浇在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脸上,消去满身暑气。不远处陶夔和郑虎一言不合,又你摁着我手,我别着你脚,直接在浅溪处缠斗做一团,嚷着这次一定要分个高下。萧厉抬头看了一眼,笑笑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趟,只用两肘半支撑起身体,听着溪流声和聒噪的蝉鸣声,说了句:“这秋老虎可真不是白叫的。”身后无人应声,他回头瞥了一眼,便见宋钦坐在树下,手中摩挲着一物明显是在发呆。萧厉瞧了一会儿,问:“在想牡丹阿姊?”听到“牡丹”两个字,宋钦总算是回过神来,将手中那已摩挲得起了毛边的荷包揣回怀中,说:“没有。”他生着一张方正刚毅的脸,不曾饱读诗书,经了岁月的眉眼间,却总透着一股文人的儒意,也正因为那几分儒意,让他即便蓄着浅短的胡茬儿,也不让人觉着凶悍,反而颇像话本中()写的那些除恶惩奸的江湖侠士。萧厉并不看他,捡着手边的小石子往浅溪里扔着,说:“如今的世道不太平,醉红楼不是久待之地,我安排干娘她们离开雍州时,问牡丹阿姊要不要一起走,她不肯。”宋钦沉默地听着,萧厉顿了几息,继续说:“她在等你给她一个答复。”宋钦似觉萧厉说了什么笑话,轻笑起来,笑得脸上的褶子一道比一道深,腹部缠着纱布的伤口也隐隐做疼,说:“你这话回头让牡丹听到……”“你们彼此心慕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你故去多年的亡妻,迄今也不肯给牡丹阿姊一个交代么?”宋钦脸上的笑容微僵了一瞬,随即继续笑道:“什么心慕不心慕的,你别是听小安念多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他话音戛然而止,侯小安过世还没一年,他们弟兄间说笑,却还是会不经意地提起他。顷刻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日光映照在溪面上,波光粼粼一片,萧厉垂眼望着水面,过了好几息才说:“我劝牡丹阿姊离开雍州时,她是跟我说过,她留在醉红楼,是为了那些被卖进楼里的孩子,说有她在一天,那些孩子就不会被毒打逼良为娼。等她们在楼里学琴唱曲、煮茶制香,有了门傍身技艺,当个淸倌儿攒够了赎身钱,就可自行决意去留,也算是了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一桩夙愿。”“但楼里同镖局有那么多生意上的合作,我不认为牡丹阿姊只是看同大哥你相识一场的份上。”宋钦一直沉默着,他继续道:“你为亡妻守了这么多年,牡丹阿姊便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瞧着阿姊心气高,可她私心里终是介意自己出身的,所以有些话,她没法主动开口。你若当真对阿姊无意,便同她尽早说清楚吧,对你、对阿姊都好。”宋钦摸下了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不顾伤势用拇指抵开壶塞喝了一口,被酒水的辛辣刺得喉腔灼痛了,才头一回同萧厉说起他和亡妻的那段往事:“清圆是我同乡的姑娘,那一年乡里遭灾,她舅母一家要把她卖进青楼,我带着她偷跑离乡,路上却又遭了匪,清圆为了让那些山匪不杀我,被凌辱至死。我找到她时,她身上都没一块好肉。”大抵是那段回忆太过触目惊心,他又狠灌了一口酒,才说:“我买不到婚服,用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扯了三尺红绸,给她裹着拜了天地,我向清圆许诺过,此生不会再娶。”“牡丹,是个好姑娘,但我不是她的良人,她也有更好的选择。”他呼了口酒气,笑看向萧厉,眼却有些红:“不过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我都该同牡丹说清楚的,这些年,其实只是把她当自家妹子一样照拂。”萧厉没说话,他也是第一次听宋钦说起他自己的过去,弟兄们都只知道他有个亡妻,却不知是如此凄然。他和牡丹的事,最初萧厉则是从前听赌坊的人提起的,说是那会儿牡丹刚被卖进楼里,性烈得很,寻死觅活,宋钦去楼里替韩棠宗办事,撞上老鸨让人毒打牡丹,出手帮了一把。老鸨以为他对自己新买回的摇钱树有什么心思,还将他狠狠羞辱了一顿,又上眼药上到了韩棠宗那里,韩棠宗找宋钦谈话,此事才闹得整个赌坊皆知。后来,宋钦便极少被韩棠宗指派去醉红楼了,牡丹也成了盛极一时的花魁。但每每二人碰面,却总默契如多年老友一般,旁人想插句话都难。从前萧厉以为二人心照不宣,但牡丹有着诸多达官显贵的熟客,宋钦觉着自己身无长物才不敢主动同牡丹开口表明心意,如今得知中间还隔了一个让宋钦一生都愧疚的亡妻,这便不是他一个局外人能劝的了。日头已渐渐西斜,萧厉单腿屈膝而坐,手肘撑在曲起的那一侧膝上,看着远处绵亘的南境群山,说:“那让镖局的弟兄们,往后不要再同醉红楼往来,我和周随逃出雍州,裴颂的鹰犬们势必不会罢休。徐家在帮我们出城后,只留了个本家的空壳儿在雍州,全族南逃避祸,有了这个靶子,裴颂才没查到醉红楼去,但若是再有异动,保不齐会牵连牡丹阿姊她们。”宋钦没来得及说什么,张淮忽从校场那边疾步而来:“州君!刘家见了通城裴氏的人后,又有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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