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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她是被母亲的咳嗽声吵醒的。

三月底的回南天刚过不久,被褥尚且带着恼人的湿意,又很难抵御突如其来的倒春寒,盖在身上比不盖更冷。谢氏生她的时候并没有坐好月子,如今身子像是一辆破单车,动不动这里那里出点问题。

她就默默地掀开自己的被子披上床边的外套,趿拉着鞋小跑了半个房间钻到母亲的床上,伸出小细手臂抱紧她。本来她是想和母亲一起睡的,小孩子火气旺,身体总像个小太阳一样暖和,但谢氏不想让咳嗽声和呻吟声吵到她,总是不让。

于是她只好像现在一样在半夜里偷偷跑到母亲的被窝里。记忆里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就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发起高烧,后来高烧退了,壳子里的灵魂却已经换了一个。

尽管已经入睡很长时间,谢氏的脚还是冰凉的,身体蜷缩着。或许是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热度,稍微伸展了一下。她心里却存着事,过了很久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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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床上又是只有她一个人。被子在颈边被掖得严严实实,脚边也是被拍得紧紧的,外套鞋袜都放在床边。

换成以前这样的冷天她一定会赖床,但现在只会立刻起来穿上衣裳。出得门外便看到母亲和一个颧骨极高的管事妈妈站在院子里,而母亲一脸为难。

实在是前几天无双病了,我照顾她并没时间完成,不是故意的。这两日就是做到天亮,也会把活儿忙完。

哼,那长相刻薄的管事妈妈自鼻子里出了口气,太太可别这么说,要知道就是熬夜干活也要费灯油。太太那点子绣活本来也就换不了几个钱,如今还要搭进去油钱,真是丢人至极。

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手中攥着的布料也被指尖捏得发皱,总之最迟五天,不必熬夜费灯油,我必然会把活计补上便是了。

刚刚还说这两天,怎么现下又要五天了?五日之后是不是又要说再过三日?管事妈妈讥笑道。

谢氏咬紧了牙关,说不出两个白天不可能干完的话:总也得三日。

那人又说了许多风凉话,才勉强同意三天补上,然后快意地甩下新的布料和针线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她的眼尾扫过里屋,看见门后站着的二小姐苍白的脸,和漆黑的死死盯着她的眼,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但又飞快地想:怕什么,老爷都不待见的女儿,和她娘一样是个晦气货色。难得正院那位佟太太发善心要提拔她还不肯去,非要守着自己这不受宠的娘,一起饿死罢了。管事妈妈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离开。

无双皱着眉头,看着那一脸刻薄相的管事妈妈啪地摔上门,而母亲几乎立刻坐下开始绣花。她们住的屋子既阴且冷,屋里光线不好,母亲年纪也大了视力不好,绣花只能在屋外,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刚才的对话若是被人听见,绝不可能相信这是区区一个仆妇与这家正妻的交谈。若非她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所有记忆,一定会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个低等仆妇罢了。

谁能相信这被人呼来喝去、荆钗布裙日日干活不得歇息的女人,会是这家的主人‐‐从二品大员湖广巡抚二十五年前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现在住在正院行使着正妻之责,下人们口称佟太太的女人才是妾!

只是,这一无背景二无见识年纪又大了的糟糠之妻,哪里比得上年轻漂亮、出身名门,上得了台面,能帮他交际的佟氏呢?既无七出之条,又有三不去之实,这寒微之时娶的妻,如今于年大人而言,就如衣裳上一块洗不掉的污渍,恶心之极,想来大概是日日盼着谢氏暴病而亡吧。

无双走到母亲身边,轻声道:娘,我饿了,我去厨房拿吃的吧。

谢氏这才发现女儿已经醒了,忙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又捏捏女儿的小胳膊,确定她把所有衣裳都穿上了。

无双特意打了个哈欠还揉了揉眼睛:刚刚。

谢氏便觉得女儿大抵是没有听见刚刚那一段对话的,摸摸小脸蛋发现确实不是很冷,便道:去罢。记得向你青儿姐姐问好。路上碰见其他任何人都不要管,快去快回。

无双出了院子,往管下人饭的厨房一路溜过去。下人吃饭都早,此刻已经只有残羹剩饭了,她在偏僻的角落寻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丫环,从背后扯了扯她的袖子:青儿姐。

青儿回过头:呀!小姐!便要提过食盒来给无双。后者笑道:先不急,有一个颧骨很高,长相刻薄,声音粗哑难听的四十多岁女管事,你知道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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