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兵符乃是死罪,圣上若是心狠点,姑娘此刻待的就是诏狱了。”晚嬷嬷后怕道。
赵念安拉住晚嬷嬷的手,说:“如今不是安然无恙?嬷嬷,去煮些茶吧,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晚嬷嬷疑惑,纳闷道:“如今姑娘被禁足府内,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赵念安笑,“自然是太子表哥的朋友,我的先生,柳大人。”
柳清明到赵府的时候,已近午时。见到赵念安的时候,她披着个大氅,正坐在水榭里煮茶。
茶水澄澈,茶香四溢。
赵念安给他奉了茶,说:“我等先生很久了。”
“赵将军说得对,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柳清明看着她,缓缓落坐,说:“想来赵将军有下半句话没和我说,你不仅胆大包天,还心细如发。”
赵念安脸上的笑容一滞,说:“我两年未回京,在月城时,很多事情父亲不让我过问,我彼时觉得有父兄顶着,乐得做个闲人,因此对朝堂上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只知太子这两年致力于废除举荐,重推科考,此举触犯了世家贵族的利益,以至于他在朝堂上很不好过,再多的我就不知了。先生这两年在京城想来是比我更清楚朝局,这是先生的优势。我的优势便在于,我是赵家后人,还是个世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娘。我们都有心查清真相,先生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出手,可是兵贵神速,有些东西若是拖的久了,只会给有心人更多的处理后事的时间。”
柳清明说:“今日朝堂上,圣上让刑部侍郎查案了。你可知,刑部侍郎是谁?”
赵念安看向柳清明,说:“胡新晖?我派赵远打听过,他不是世家贵族举荐上来的,而是自己参加科考,一步步做到刑部侍郎那个位置的。”
“没错。”柳清明饮下那盏茶,说:“可是,柳清明的妻子乃是吴兴沈家嫡次女,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虽不是出生世家,可是如今也算半个世家。”
赵念安微怔,“你是担心他……”
柳清明抬眼,说:“朝中世家贵族错综复杂,很多时候根本不是眼睛能够分辨明晰的。昔日是平民,如今也能成半个贵族。这也是殿下在朝堂上寸步难行的原因。没有多少人愿意将到手的富贵和权势让出去,即便曾经他是下位者。”
说着,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小人,又在小人的对立面和身后画了好几个人。
“先帝重用世家贵族,圣上登基前,为了得先帝重用,便也重用世家贵族,待圣上登基后,世家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这些年来,圣上有些削减,却无力回天。殿下洞悉时局,欲挽大厦之将倾,可却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赵念安怔怔地看着水迹,她不知太子表兄这两年在朝堂上的处境竟如此艰难。
她思索了片刻,说:“圣上有心削减世家势力,太子敢为天下先,圣上本应当放权给他,让他大胆做。可圣上并没有。”她抬眼看向柳清明,一字一句道:“因为圣上忌惮太子背后的赵家。”
柳清明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说:“如今圣上让胡新晖重查太子一案,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想借此找出世家的问题,好趁机达成削减世家势力的目的;另一个或许是……”
“是什么?”赵念安追问。
柳清明抬眼,说:“或许是圣上对殿下还存有慈父之心。总之,所谓兵符,不过是你送给圣上的一个借口。”
赵念安低眉,本来坐的笔直的身子塌了下去,想明白了其中原尾,自嘲道:“我还以为皇上是看在我赵家后人的这个身份才不动我,原来他是在等我送上门呢!”
柳清明摇头,接过赵念安面前的茶盏,为她倒了一盏茶,说:“圣上不是在等你,是在等一个时机,只是你剑走偏锋,找了个太过犀利的理由让圣上彻查此案。我昨日本想阻止你,可是思索后,觉得你借此机会交出一枚兵符,并不失为一件好事。重启这件案子后,圣上将你禁足在家,也是为了你好。”
赵念安想到什么,蓦然抬头,有些急切:“圣上不会不知胡新晖的立场,他却还是让他查这件事。这表明,圣上并不在意谁查案,只需要找个查案的理由,至于结果,是圣上说了算!”
柳清明默然不语。
赵念安冷笑,“他用我太子表兄的血,给他的筹谋铺路。”
柳清明抬头看向水榭外的天空,天阴沉沉的,乌云压顶,似乎又要下雪了。
他叹了口气,说:“帝王家,最是无情。殿下孤立无援,并不是说说而已。”
赵念安摇头,起身行至柳清明身边,学着他的动作,在他刚画的太子小人旁边又添了一个,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阿昭表哥得先生为友,亦是大幸。”
雪随风而下,水榭陷入了寂静。很快,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飘入水榭,落在两个小人身上,最终融化成水。
柳清明起身,作揖道:“下雪了,某该告辞了。赵姑娘这些日子先安心歇息,刑部那边我会安排。”
赵念安回礼,将一旁的雨伞递给他,说:“雪天路滑,先生注意着脚下。”
“多谢赵姑娘。”
过了半晌,赵念安缓步走到水榭外,伸手接着落下的雪花,六边形的雪花漂亮得很,她在手心端详了会儿,在雪花融化前,送进了嘴里。
冰凉的雪水顺着喉咙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