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说:“以死窃生,这是大错。”
方颐静静地立在那艘摆渡船上。
楚帝还在徒然地伸手,瞧见她无神的左眼,陡然僵住,然后百般惊愕恐惧地去忘川里找那个人。找澹台玉衡。
但看不见了。
无数声音还在说:“还是生者入川。恐怕身躯都消了。罢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方颐的脸上是一种令人胆战心惊地漠然。在这漠然里,她提着那盏秦疏,虞宋都曾提在手里的灯:“亡魂已经除了,此世的灾异也该消了。”
有什么滚落进来。铃铛一般地响了一下。又像是勾到了红缨枪的枪尖。
她便喉间窒涩一瞬。
强忍着什么道:“我会,将阴阳门关上。”
流民依然麻木。这一瞬,却不知道是谁,陡然惊喜地呼告起来,带动一片惊喜的呼告声,仿佛反应极为迟缓,又仿佛到现在才安心:“他们死了。”
“他们死了!!”
“没有亡魂了!再也没有人会来害我们了!”
“陛下万岁!大楚万岁!!”
楚帝惊恐甚至是绝望,痛恨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可他浑身都在战栗,几乎要和澹台衡一样般掉到城墙底下去。
他眼睛瞪得血红地去看那瘟疫家畜。死状寻常,已经不像是瘟疫起由了。这一瞬间,有什么洞穿了楚帝的喉咙,让他连悲痛的“啊”都发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自己呕血时带出来。
楚帝在造一个公子衡。他传扬他的声名,立他的长生祠,自然是想让百姓知道,让百姓相信,前朝之魂也是可为天下之储的。
可他做的却是毁神。
他确实没有什么手段,不能对这些奔袭来的流民动手,他更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放任他们被瘟病染上,横尸遍野。
他也不能对这些被天灾吓怕了的百姓说,天灾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能盲信白云教。
他立楚无臣无属,甚至在京畿外没有声名。他唯一有的,是可借君父后人血缘化而为人的那一瞬。
虞宋断绝了他们的轮回之途。
而公子衡生而为储,死入轮回后,窃取了求生的天机,引来了黄泉渡的司命之人。她亲手灭了他的魂灯,关闭了天门。
或许有朝一日百姓会明白巫蛊不可求,万事先求己。可在如今,以死能换得巫蛊之风被彻底拔除,瘟疫也被绞生线带走,是好的。
百姓的欢呼在这时显得极为可怖。但很快城门开,便有人冲出来,是哭,是骂,几乎将这群麻木的流民骂得重新动起来,嘴唇挪动。
他们,在说什么?
旱灾是他们所解,该除的也是白云教而非他们?怎么,可能呢?
虽如此,一些人还是很快地颤抖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上面沾满鲜血。
方颐转过身去,面上曼珠沙华所覆肌肤层层溃散。她只提着灯往黄泉渡回去的路走。
身旁谢知章说:“了却心愿,无什么可怕的。”
方颐:“他来找我,我和他说,若死而面目全非,不若不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