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瑎准备的包袱出乎了骆乔的意料,但没有出乎张瑾的预料。
张瑾同意骆乔的“攻占元城县衙”的提议,看似脑子一热,实则是对多方面情报的掌握和对相州大小官吏了解的自信。
阮瑎此人,成也容貌,败也容貌。
因为美姿仪而举孝廉,也因为容貌太甚被强权看上却不识抬举而被处处打压。他是东魏有名的美男子,人人看他都是看他的脸,却忽略了他的美貌背后,实则才华横溢,一手文章妙笔天成,不同于时下狂士空泛的辞藻堆砌,他针砭时弊,痛斥贵族奢靡攀比成风,同情贫苦百姓。
“所以,你被贬到元城,其实不是因为不识抬举拒绝做楼氏的女婿,而是你骂东魏的高姓贵族。”骆乔一针见血。
阮瑎:“……”
“打铁还需自身硬呐,美男子。”骆乔啧啧摇头,“你要是坐到了楼钦那个位置,楼氏女还敢强抢你吗?你想骂谁,谁敢不让你骂?”
阮瑎:“……”
“好了好了,你们东西已经拿到了,快去就你们兄弟吧。”阮县令黑着脸赶人,并也一针见血:“这位‘薛娘子’还是别说话,你的蜀音听起来像色目人口音。”
骆乔:“……”
骆乔把包袱往肩上一甩,白了阮瑎一眼,大步出门。
好好一美男子,偏偏耳朵不好使,可见人无完人。
“县令。”这时一名衙役匆匆朝阮瑎跑来,急道:“窦别驾来了,还有不少影子卫,现人就在大堂。”
“影子卫?!”阮瑎大惊,忙追问:“他们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衙役摇头,又道:“窦别驾情绪很不好。”
“我知道了,你先叫人奉茶,我马上就过去。”阮瑎叫衙役往前面去,转头看向张瑾骆乔几人,“你们跟我来,往角门出去。影子卫已经到了这里,想必是有什么线索了。我先想办法拖住他们,你们尽快带着……你们兄弟离开元城。”
张瑾按住阮瑎,叫他稍安勿躁,说道:“影子卫既然来了,不是‘想必’有线索,是‘一定’有线索。我们在元城县内外活动有几天了,今日又去了药堂,就算我们二十几个人,还有个受重伤的兄弟,就算今日能走脱,阮县令,你想过你的后果吗?”
“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能拿过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就……拿走我一条命……”阮瑎话说得豁达,表情却苦涩得很。
张瑾道:“我与影子卫打过交道,可能比阮县令更了解他们,他们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太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到时候,他们要对你发难,就不只是一条命的事情了。”
骆乔看向张瑾,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胡子叔叔那瘦骨嶙峋难辨人样儿的模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阮瑎有点儿烦躁,也有点儿自暴自弃,“我这辈子的仕途想必也就这样了,只有往下,不可能往上了。若是能救下……能救下……”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至少我的良心和道义还在,我无愧于心!”
“你别着急啊,”骆乔说道:“那兄弟眼看就要葬身熊口,都被我救下来了,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阮瑎还想说什么,前头又来衙役来催了,他一甩袖,道:“你们快走。”随后边整理衣襟边往前头大堂走去。
骆乔拉着张瑾,说:“我们跟上去悄悄看看。”
这时候离开,对他们来说是最为稳妥的,但……
胖丫头都不怕都不走,他张瑾为什么要走?
影子卫,他能杀了他们的中郎将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张瑾叫跟来的士兵从角门出去,探察一下县衙周围是什么情况,一个县衙里里外外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怎么县丞、主簿、佐官这些都没看到,捕快衙役也都出去巡街去了。
“难道这些人是被故意支走的?即使我们今天不来,阳平郡别驾和影子卫今天也会来,会对阮县令发难?”骆乔小声问。
“很有可能。”张瑾道。
“为什么?”骆乔道:“阮县令得罪了谁?要借追杀杜晓之事来对他赶尽杀绝?”
张瑾说:“最有可能是得罪了他的上峰。”
“阳平郡守唐恒?”骆乔恍然大悟,“难道阳平别驾窦薪也来了。”
张瑾道:“若真是针对阮瑎,来的影子卫应该不多。”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品小官,用不了大砍刀。
骆乔点头,表示明白,以手为刀做了个砍的动作:“既然来了,就永远‘留下’吧。”
张瑾很庆幸这一趟骆乔跟着一起来了。
他在建康被席司徒请去,言说请他带人入东魏寻杜晓踪迹,能活着把人带回兖州是最好。他当时很诧异,两国敌对,席司徒怎么会想到要去救敌国大将,一个弄不好,可就是惹一身腥了。
“我那二子被小朋友缠得没办法。”席荣递给张瑾一封信,“张郎将看看吧,老夫觉得有些道理。”
张瑾展信,信上字体虽还有些稚嫩,却已现苍劲笔锋,毫不啰嗦地列举了救下杜晓的好处一二三,落款是席臻、骆乔、骆意三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