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臣策马而去,横刀出鞘,一人冲进三百夷人的精锐军中,带出了将军。这马儿灵敏,他日将军亲自为他驯的。纵使重伤在身,盔甲残破,他的将军的银甲仍是无比雪亮,映衬着坚毅的眸光。敌军没追上,在城内外布下天罗地网,二人藏身在尸堆之中,直到入夜。周身血迹凝固,江酒臣背着将军,一路向西行进,惨淡淡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沙地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呼啸的狂风像是怪物,催着夺命的咒。江酒臣咬着牙,走出夷军可能搜到的范围之前,一点也不敢停歇。望沙城在他们身后,缩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江酒臣脱力,跪倒在地。他拖着将军,倚在身后的石壁上,把仅剩的半壶水一点一点的涂在将军的嘴唇上。浓黑色的天空微微泛出一抹淡淡的蓝,似乎是要天亮了。将军的手指凉得惊人,江酒臣紧紧攥着,将军大睁双目,却是眸光涣散,他失血过多,强撑了这许久,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躺在江酒臣的腿上,看着天空,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血色。似是回光返照,江酒臣心中一凉。他们谁都没再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等待黑暗远去,等待太阳升起。天迟迟未亮,将军的瞳孔已快要扩散,他无意识地看着远天,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攥紧了江酒臣的手。“代我看看这黎明。”将军说。江酒臣低头看着他的眼,刚才还紧攥着他的那只手顷刻就失去了力气,江酒臣捞了一把,又紧紧攥住,喉结上下耸动。晨光刹时倾泻而下。官场黑暗,不顾黎民百姓死活,朝廷昏庸,只为江山永固,宁可弃掉一员良将。他的将军为他的忠诚所弃,直至临死,还想着天下苍生,想着黎明。江酒臣扶着岩壁艰难起身,躬身背起他的将军。他身上多处伤口,两日粒米未进,神智已是恍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带着将军走出去。他生来便与常人有些不同,对阴阳之事多有敏感,自来到这边,也听过不少传闻,说死于沙漠中的人,会被永远地困在这里,不能往生,这古战场,夜晚常常传来战死沙场的战士的悲鸣。江酒臣听到过。他得带他走出去,他的将军绝不可以被困在这里,他的将军绝不可被任何事物所困。他得带他出去。转过这个街角,就到了他那同僚的居处了。一道剑气迎面而来,江酒臣侧身躲开,来人微微一愣,说:“你也是……你来做什么?”江酒臣的手搭在刀鞘上,却没有要出刀的意思,只是拇指在那个刻字上摩挲,对方戒备地看着他。江酒臣沉静地开口,说:“我无事相求,只想问问前辈,迄今,帮那些人做了多久的事?”那人微微凝眉,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回答道::“两千三百年。”江酒臣笑了,他一笑,对方更是疑惑,于是他又问:“前辈可还记得,所为何事?”对方又是一愣,江酒臣见他的反应,心瞬间就凉了,他僵硬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要把这句话咬出一股血腥味:“前辈可还记得,两千三百年前,为何愿意做这永世孤寂的差事?”那人瞬间瞪大双目,愕然地看着江酒臣,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却又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子的笑颜,又立刻化为无形,他按住太阳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江酒臣站在原地看着他,绝望像是细小的藤蔓,爬上他的眼底。男人抬起头,重新看向江酒臣,他满脸是泪,却浑然不觉,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江酒臣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朝男人做了一揖,转身走了。那男人似是明白了什么,正欲追问,江酒臣已经不见了。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赵黎看着手里的三枚铜钱,心下满是不安。五点多的时候江酒臣匆匆赶来,二人相见,皆是一张愁苦脸,赵黎觉得这人好像与平日有什么不一样,却是想不出来。江酒臣见赵黎这颓然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出言相劝,他从怀中摸出三个铜钱,放在赵黎的床头,说:“你跟他真是一样的人。”还不待赵黎发问,江酒臣说:“这三枚铜钱你随身带着,能在大劫前保你三次,赵黎,道阻且长。”话罢,他深深地看了赵黎一眼,纵身离去。赵黎又回想起江酒臣那个眼神,终于明白有哪里不对了,那分明就是告别的眼神!他要去干什么?赵黎心头一紧,立刻套上衣服,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心急如焚,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之前在衡二的时候江酒臣曾给过他一个玉佩,那个玉佩可以追踪他的行踪!